童年的夏

“你还有什么东西要的,也快点拿出来,其他我要扔啦。”

看着妈妈翻箱倒柜地把屋子里的东西往外扔,激起一阵阵夹杂着陈年霉气味的尘土,夏洋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使劲地在脸前挥摆,并扬高着声音说。

“妈,你就不能好好地收拾,非得要这样扔出来,这么大尘,你好受得了我也受不了啊。”

妈妈在屋子里往外看了儿子一眼,便用她那副急躁而且嗓门大的喉咙喝道。

“都是些不要的东西,还要什么好收拾,还不快点,天都黑了,赶快点清理完,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你不是今晚也要走了吗,还那么磨蹭。”

“不是我以前发烧过一场,很多东西都忘了吗,还要收拾什么。”

妈妈生气地叹一口气。

“叫你收拾就收拾,那里来那么多话,收拾多少就多少,不要的就往窗外扔就是。”

虽说如此,妈妈还是稍微减轻了点力度,好让儿子进去收拾。

夏洋趁机快速地溜进去,拾着梯级一步步往上,走向自己小时候住过的房间。

“小时候的东西还有什么好收拾的,非得要我回来,卖掉这房子都不值多少钱,留着给你们养老不也挺好吗?”夏洋一边生着闷气一边咕嘟。

母亲耳朵尖,挺直身体走到楼梯口并高声地说。

“哎,不卖这房子难道让你媳妇嫁进来这里啊,难得找到这个价钱好的,你也该高兴高兴,卖掉的钱是给你结婚用的,你不帮忙收拾一下,难道还要让你瘸脚老爸来替你捡尾巴啊。”

夏洋没想到妈妈听到他的抱怨,赶紧连声说了几句是是是,吐着舌头加快脚步蹬上楼梯。

“小心点啊,小兔崽子。”

夏洋打开房门,一股陈年腐朽的霉气味冲面而来,呛得他慌急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快速地打开窗户,然后站在门外等了好几分钟,好歹让些许浓重的味道消散了点,他才捂紧鼻子把脚放进房间里。

他漫无目的地扫视着房间里的事物,敷衍地用手划开那些杂乱的东西,自己六年级出去读书后再也没回来这个房子了,走的时候几乎都把重要的东西带走,哪能有什么好收拾的,不过就是一些以前玩坏的玩具和漫画书,顶多还有几本所谓男性需求的烂俗下流书籍罢了。

夏洋也像妈妈一样,胡乱地把这些已然没用的东西一件件抛出窗外,不时还嗤之以鼻,回忆起自己的童年,竟是这么幼稚与荒唐,他也真的有点哭笑不得,旧时的伙伴大多都已出了城,多年来也没联系,曾经立志许下的要做的职业也背道而驰,更不必提理想,不过是儿戏过家家,实在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忙乱中夏洋看见一个小箱子,上面的锁早已爬满铁锈,他饶有兴趣地把它拿出来,眼睛盯着它一会,脑海中搜刮着童年中仅存的记忆,似乎有那么点印象。

“大概这就是童年的秘密吧。”夏洋隐隐地笑,但他也好奇,好像窥探别人的秘密一般。

夏洋去楼下找来一把生锈的锤子,免不了被母亲一阵询问,他不做声地回到房间,锤了不过两三下,锁边脱箱而落。

夏洋稍微惊了一会,没想到这么简单,这个秘密便要公告天下。

他迫不及待地把箱子打开,里面方方正正地躺着一本笔记,天蓝色,经过长年累月的睡眠,纸张稍有点发黄,但看不出皱褶的样子,笔记正中的写着日记两个字,字体写得生硬但整齐,夏洋哈哈地笑了两声,立即把笔记捧在手上,便打开第一页。

“今天,我认识了琴,她是个天真活泼的女孩,我喜欢和她一起去玩……”

夏洋噗地一声笑了起来,想不到自己得童年竟然会这么写字,现在的他可写不出这么端正的字体,而且内容看起来真是朴实无华,认真大胆。

夏洋找寻着童年中关于琴的记忆,但朦朦胧胧地似乎记得一个女孩,但又觉得毫无印象。

夏洋低声地自言道。

“看来,那场病后,以前的事基本都记不得了。”

然后便大声喊。

“妈,我以前认识一个叫琴的人吗?”

妈妈没有停下工作,顿了一刻便说。

“琴,什么琴,我不记得给你买过琴。”

夏洋于是再没做声,翻着笔记,一行行字看下去,那段童年的日子,开始与他的记忆复合……

那是夏洋六年级的时候,一个星期天,春光融融,太阳暖融融的,这样的日子夏洋怎么闲得住呢,他兀自一个人踢着捡来的可乐罐子,他爱听罐子在地上滚轱辘的声音,那罐子经他的小脚一踢,便哐当哐当地滚了好几下,他又向前,脚往前一伸,罐子又像随他想象中那样的轨迹往前突进,这种单调的游戏让他感到稍微满足,毕竟他大多时候还是自己一个人玩,各种个体的消遣活动都让他找到那么一点乐趣,当这个可乐罐子活动到湖边的时候,他便遇见了琴,那时夏洋还不知道琴叫什么名字,但她出现的一幕就让他难以忘记,那时琴穿着白色的百褶裙坐在湖边的边缘,一双酒红色的小鞋子整齐地摆在她旁边,她双脚抵在水里,不时柔和地踹蹬着,水花伴着她的脚四处溅开,夏洋在后边听见她欢悦如金铃般的笑声,她的散发凌乱地披在四周,夏洋偷偷摸摸地往前窥探,可恨的是不小心碰着了那个可乐罐子,声响惊动了琴,她转过头来,瞥见了夏洋,夏洋见到了她的样子,便想起那些爸妈常常说的那些江南烟雨般的女子,温润清秀的脸,晶莹水汪汪的眼睛,通透的肤色,或者年幼的小孩子几乎都是那般的模样,但夏洋却断定她绝非这里的人。

琴掩着嘴唇“咯咯”地笑起来,然后才说。

“你怎么这副样子呀。”

夏洋被看到自己的窘态,一瞬间变得脸红耳赤,倔着嘴说。

“你才是……在这里干嘛呢?”

“玩水呀”琴天真无邪地说道。

夏洋显得手足无措,但他口气强硬着,他不想被琴看低。

“我说,你为什么要……要在这里玩水……”

“好玩啊,你看,这水多清呀。”琴大大咧咧地笑,一点都不觉得生分。

看到琴这么无拘无束,他的心定了一会,便用力一脚踢又可乐罐子,那罐子滚的浑圆浑圆,又引起琴的几声脆玲的笑,夏洋轻手轻脚地来到她旁边,指着水说。

“水都给你搅浑了,人家不用洗啊。”

琴侧过头瞧他,又瞟了一晚他的脚,夏洋下意识地把用双手把脚拢起,不想他看见自己那双脏黑脏黑的脚。

琴于是把脚叠在岸边,再用手往湖里兜一瓢水,往脸上轻轻地拍。

“这水多清呀。”琴心满意足地说,像对夏洋说,又似对一湖清水说。

夏洋看到这水灵的一幕,心晃动一下,又以为她要走,便快嘴地说。

“你要走啦。”

琴转过头对夏洋一笑。

“你不是要洗吗,快洗呀。”

“那你呢。”夏洋觉得自己问的好奇怪,心又虚虚地觉得有点丢脸。

琴“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可以看你洗呀。”

夏洋也不做声,把鞋子一脱,竖七歪八地扔在一旁,就把双脚一下子擢进水里,大力地搅动着湖水,看着水花溅得越来越高,夏洋感到心情慢慢地升腾,嘻嘻地笑起来。

一些水溅了起来,一两滴水扑到琴脸上,夏洋看到后,就更加用力地把水往琴那边的方向泅,琴抬起手往前掩护着,把屁股往后挪动。

“你好讨厌,不跟你玩了。”

夏洋听到这话,便卸了力,水势降了,悠悠地眺着湖面。

他的眼睛荡在湖面,湖面在午后的阳光抚慰得像熟睡的孩子,波光粼粼,微风吹拂过,沁人心脾。

琴便趁这个时候扎起头发,胶圈轻轻咬在嘴里,两只手巧灵如兔,在后面盘弄着,不一会便把被风吹散的头发整齐地托在后面。

夏洋偷偷侧着头瞅着她,他没见过女孩子扎头发这么利索,而且还优雅,他的妈妈扎头发很粗横,匆忙,整理好后常常有几丝头发像不听话的孩子那样漂在外面,梳子上也占着很多她硬丝丝的头发。

琴似乎也瞅见夏洋在看她,便咧起嘴笑,笑的闪过一丝白光,是她牙齿的白。

“洗完啦?”琴爽朗地笑着问。

夏洋看了看浸在湖水中的脚,清蓝的水中荡漾着着他一双清冽的小脚,他似乎从没这么认真地洗过脚,也没看过自己这么干净的脚丫。

“你们男生的脚都这么大呀?”

夏洋撇过头,悻悻地说。

“女生的脚才小呢,才那么容易摔跤。”

不远处传来一声叫唤声,琴扭头望去,脸上泛起微笑,她的手垫了垫鞋子,便站起来,把两只干净的小巧的脚丫套进酒红色的鞋子里。

“不跟你说了,我妈叫我回去啦。”

夏洋往远处望去,她的妈妈拢一身天蓝色的连衣裙,错落有致地绣有纯白色的花朵,她站在那里微笑着,好像因琴交到朋友而感到高兴。

“你……叫什么名字”夏洋张皇地问。

“琴,我叫琴,钢琴的琴,你呢。”

“我叫夏洋,夏天夏,海洋的洋。”

琴噗嗤一笑,便接着说。

“很好听的名字呀。”

琴转身往妈妈那里跑去,夏洋见到琴往妈妈身上蹭,妈妈自然地牵上琴的手,琴偷偷把手扭过来,另只手挥摆着,向着他道再见。

夏洋很久都没忘记初见琴这一幕,他呆呆地现在原地一会,然后高兴地蹦哒起来。

夏洋与琴便这样成了欢喜冤家。

不久琴便转学到夏洋的学校,琴读的五年级,在他的隔壁班,夏洋在上课的时候,听见隔壁班一阵吵杂声,下课后问起来才知他们笑琴没有姓,笑她是个没有爸的孩子。

放学的时候,夏洋自告奋勇地在校门口等着琴。

琴见到夏洋,便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书包随她的跑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我在这里上学啊,六年级。”

“我五年级呀,我在你隔壁呢。”

“哈哈,是吗。”夏洋用右手地一根手指往脸颊上来回搔动,装作他才刚知道这件事。

“那我们放学可以一起回家啦”琴大咧地笑。

“你妈妈不来接你吗?”

“妈妈忙,要上班呐,夏洋哥哥你呢”

“他们也是,很少管我呢,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呀。”

“去摸蟹。”

于是他们去摸蟹,他们来到小溪边,那蟹藏在小溪边缘的石头,琴负责把石头掀开,夏洋早准备好捕捉的姿势,只等琴掰开石头,几乎里头便有一个螃蟹,他们见石头被翻开,一双昏睡的眼睛便往前暴鼓着,抱合的腿立刻支起,两把钳子伸张着张牙舞爪,夏洋颇丰经验,一手按在蟹壳上,任它多大能耐都动弹不得,另一只手边以大拇指为主捏紧它的双钳,这样一个小蟹便拆翼难逃了。

琴见到夏洋抓住了蟹,担忧愁苦的脸一扫而空,高兴地大声呼喊着,一边鼓掌一边称赞,乐不可支。

天黑了,夏洋把蟹给了琴,小蟹在斗里往上爬,不一会又掉了下去,似乎没有疲倦。

他们放学后有很多东西玩,小孩子的世界尽是欢乐,夏洋快乐,琴也快乐,天空的小鸟也快乐,游在水里的鱼也快乐。

他们也去捣初生的鸟。

一路上夏洋跟琴说各种关于鸟的事情。

“鸟巢像碗状,通常拌有干草树枝,蚁巢黑黑的一大块,没有大孔,蜂巢则看起来泛黄,周边有六角型的孔。”

琴在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往四边瞅着,她听见小鸟稠啾声,心里一阵欢喜。

“夏洋哥哥,鸟叫的声音好脆啊。”

夏洋认真听了一会,便得意洋洋地说。

“这是小鸟教飞,肯定有一巢小鸟已经出生了。”

过不多久,夏洋蔫着脑袋越想越不对劲,腾地乍跳起来。

“糟糕,该不会是我们要掏的鸟窝飞了吧。”

于是他快速赶到做了记号的那棵树旁,眼睛尖利地叼着一块地方。

他露出一副沮丧的神情,好像对不起琴似得。

琴却一点也不懊恼。

“那我们不抓了,让它们飞多好,你听呀,这多好听呢。”

夏洋默然不语,听着这令人心胸旷怡的鸟叫声,顿时高兴起来。

“琴想飞吗?”

“想呀,想呀,夏洋哥哥也飞,妈妈也飞,多好呀。”

人不会飞,夏洋于是带琴去爬山,琴太累的时候就躺在石头上睡一会,夏洋也躺在石头,但他睡不着,便去看那天空变化的云彩,它们幻化着各种形状,老虎,狮子,轮船,还有人,他幻想着在云上面走着,还有琴,他们真正地飞上了天空……

他们还去田地里拔花生呢。

那花生躲在土地下面,夏洋捋紧花生藤,一用力往上抽,土壤连同那硕大的花生一同上抛,夏洋便把花生叠在身后,琴则拿着桶子放在旁边,抓起花生藤,往桶上甩击几下,把贴在花生壳上的泥土脱下来,泥土脏了琴的衣服,她也不介意,她蹲在地上,去把一个个地把花生摘落下来……

他们还去摘果子,挖番薯,去捉鱼,去倒腾人家的果园,偷摘别人家的龙眼,还偷偷地去城里玩。

最后,他们还是回到当初初见的那一个湖岸,琴每次玩的脏了,都要去湖里洗洗,她把脚丫荡在水里,悠然地看着湖面,忍俊不住嘴里喃喃地说那湖水的清冽。

“琴,为什么你的名字没有姓呢。”夏洋的脚也像琴那样,用一种缓慢又柔和的力晃动着清净的湖水。

琴没有立刻回答,她眼神恍了一会,似乎回忆起过去的往事。

“我爸走了之后,我妈不让我跟我爸姓了。”琴嘴唇微微颤动着,脸上生起一种温婉哀伤的神情,但并非怨恨和痛楚,是不过分的伤感。

夏洋感到一种窘迫,他不想像长舌妇那样探窥别人的家事。

“那种“走”不是去了的意思啦,妈妈说爸爸跟别人走了,所以我妈才带着我离开了那里,来到这边,然后就遇见了你呀。”琴提了提笑容,脚撒娇似地前后蹬着湖水,像第一次夏洋初见她那时把水溅到她身上那样,夏洋的裤子沾了湿。

夏洋刚才地窘容一扫而空,专心致注地用脚进行泼水大战。

“哈哈,哈哈,夏洋哥哥太坏,我那有你力气大呀。”

“哈哈,那你还不认输投降。”

“我不要……”

“那你输定了……”

等他们两人玩够了,一站起来,夏洋的裤子几乎湿透了,变得皱褶,凸凹地紧贴着夏洋的腿,琴也并不比夏洋好,她草绿色的裙子还滴着水,上身还有一大块被水溅湿,两人一见如此,便又大呼大笑起来。

笑完过后,琴有点懊悔地说。

“这样回去,我怕妈妈会骂我呢,怎么办呀,哥哥。”

夏洋显得严肃起来,他觉得这还是男孩子发挥作用的时候,他忖了一会。

“我陪你回家去,你妈就不会说你了。”

夏洋摆出一副雄赳赳的样子,费尽心思想显出自己的男子气概来。

“那你不是要被骂呀。”

夏洋昂起胸拍拍胸脯说:“男子汉怕什么,我又不是女的。”

夏洋的样子逗得琴呀呀地笑起来。

“我妈妈不会骂你的啦,来我家玩,我妈妈很会,很会煮菜呢。”

“可以吗?”

“可以呀。”

两个小孩子,湿着身子,一路磕磕绊绊地走着,不时洋溢着笑声,不一会,便来到了琴的家。

夏洋抬着跨过琴家的门槛,鼻子便闻到一股清雅的香味。

还没待他仔细端详琴家的样子,便迎来了琴的妈妈。

琴的妈妈此时正抛菜下锅,那油正在锅上一惊一乍地跳动起来,并发出滋滋的声音,她便趁这个时候把一摞大白菜抖落下去,喳的一声翻腾起来,琴的妈妈就见到女儿和夏洋湿漉漉的样子,便顾不上抄动白菜,急忙地往琴的身边赶来。

“哎呀,怎么玩的连裙子都湿了。”琴的妈妈蹲下来,立刻拍拍琴的裙子。

她见到夏洋,又见到他的裤子一片湿嗒嗒,便扭头对琴说。

“琴,一定是你顽皮,怎么把哥哥弄得这样子。”

夏洋第二次见到琴的妈妈,印象中和那次她牵着琴的模样,心中有了起落,夏洋说不出究竟怎么样感觉,但他觉得,琴的妈妈变得真实起来,好像自己的妈妈一样,每天会喊他起床,替他煮早餐,帮他挎上书包,驱赶似得撵他出去。

“不是,是我,硬拉着琴去玩水……”夏洋诺诺地说,心里有些怵怵的。

琴的妈妈柔切地看了夏洋一眼,轻轻地把手搭在他手头上,眼睛眯成一道线。

“你就是夏洋吧,琴经常说在我耳边说你呢。”

夏洋听见琴妈的声音,感到心底一种温暖的感觉涌到嗓子眼,脸上泛起红潮,慌里慌张地说。

“她……她说我什么。”

琴妈笑笑说。

“说你经常带她玩,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呢。”

琴在旁偷偷掩着笑,因为夏洋这时地表情像一副孩子认错后被父母责备的样子,于是她便佯嗔地说。

“妈,人家要换衣服啦。”

琴妈这时才一时醒悟,又看见那菜直冒着烟,她把锅炉停了火,慌忙地往里面走,不一会,她拿着一条粉红的裙子和一条印绣着花的裤子出来,她把裙子放到琴手上,琴望了一眼夏洋,做了个鬼脸,便蹦哒蹦哒地回到房里换衣服去了。

琴妈蹲下来拿裤子照着夏洋的身材掂了掂,然后笑了笑。

“夏洋啊,我家没有男生衣服,我想琴的年龄和你差不多,你把衣服换上,等下我把湿的烘干,你再换回来吧。”

夏洋楞了楞,他不好意思地把手往头后面搔,看着这裤子上的花朵,好像一朵朵不断地膨胀,在他眼里开着似得,他感到既羞赧又温暖,然后便怯生生地拿过裤子,琴妈带着他走到另外一间房子,琴妈走出去等着。

不久,夏洋穿着花裤子蹑手蹑脚地走出来,琴妈又笑起来,她摸了摸夏洋的头说。

“夏洋原来这么乖,比我家琴好多了,她顽皮得要死,我都差点管不住她了。”

琴提了提裙子,似乎听见外边的对话,迫不及待地从房子里蹦出来。

“才不是,琴才不是呢,夏洋哥哥,别听她的。”

琴定了定豆大的眼睛,看到夏洋的花裤子,张开嘴巴,自不油然地笑得合不拢嘴,然后她又掩住嘴,知道这是不礼貌的。

琴妈瞟了琴一眼,便用手指擢她额头。

“真没礼貌,夏洋以后不跟你玩了。”

琴情知失态,便一本正经地对夏洋说。

“夏洋哥哥是我不对,我不是故意笑你的……”

夏洋脸上红了一片,却不知怎么回应琴的道歉。

琴妈把湿的裤子悬挂在外边,太阳已经夕阳,余晖斜铺在裤子上,吹来晚风,晶莹的水滴闪动着,轻轻摇摆,似像人招手。

琴妈招呼他们去屋子里,然后继续抄动青菜。

夏洋见到琴的粉红色的裙子,感到一阵脸红,他还没见过琴穿过这么干净的衣服呢。

“好看吗?”琴特意把裙子左右地旋动地,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声。

“好看。”

于是琴就过去帮妈妈做晚饭了。

夏洋就惦着脚,琴走到那里,他就去跟着那里,琴就让他帮忙,削土豆皮,切成一块块,后来,琴就站在旁边看夏洋,不时还鼓起掌来……

晚饭还不错,白灼豆腐,土豆肉丝,炒白菜,还有葱蒜鲫鱼。

夏洋知道那盘白菜烧焦了一些,于是就拼命地往白菜盘子里夹,琴还时不时跟她争,琴妈笑得合不拢嘴……

吃过晚饭,琴妈出去外面,天已经黑了,浓黑的如乌云般的黑,又带点凉意,琴妈把裤子摘了下来,回到房子。

“夏洋,裤子还没干透,我去把它吹干,你和琴玩一下吧。”

于是琴就回到家里把两把板凳提出来,走出去。

琴拍拍凳子。

“坐呀。”琴用眼睛瞅了瞅夏洋。

夏洋便坐下来了。

夜是漆黑的,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天空悬挂着月亮时而被云遮盖,时而又调皮露出脸,伴绕它的星星们则在旁边静静地闪烁。

“不要说话,你听听看。”琴隐默着笑,用手抵在耳朵上。

“听什么……”

“嘘……”琴做手势把手贴在嘴巴上。

夏洋闭上眼睛,专心听着。

夜间的生活苏醒了,隐在草丛中的虫子欢悦地展开歌喉,昭示一场演唱会的开始,紧接着,河边的青蛙昂起身子,不甘示弱地哇鸣一片,远处林子中吹来的凉风撩拨着树木,它们飒飒地伴奏着。

夏洋听出来了,脸上浮起波纹般的笑容,渐渐龇开嘴嗤嗤地大笑。

琴看到夏洋这样子,也舒开胸怀地笑起来。

琴妈在屋子里听到两个孩子的笑声,也笑着骂。

“两个小疯孩。”

不久,夏洋的裤子被风扇吹干了,于是他急忙地跑进房子里,换上他干净的裤子。

恰是这个时候,外边响起一阵粗犷的声音,夏洋一听,心里一道,不好。

他跑出去一看,然后又跑回屋子。

“我爸来找我了。”

琴妈一看时间,原来已经很晚了,她露出一脸愧疚的神情。

“夏洋,真是,我忘了时间,以前我妈也说,我整天丢三落四的,连累人,你爸来了,我替你说说情。”

夏洋也感到一阵羞愧,明明是自己没有性子,才让别人担心,他低下头去,觉得心里难受。

夏爸的喊声越来越近,语气中透着关怀和急切,夏洋无奈只好跑出去应答。

“爸,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夏爸见到了夏洋,便趔趔趄趄跑了起来。

“好啊,玩到连家都不回了,胆子真够大,好啊,我看你是不是整晚都不要回家。”

夏洋听到爸爸的话,便知道这一顿打还真免不了。

琴妈于是往前靠,身子抵在夏洋前面。

“夏洋的爸爸,真的不好意思,我看夏洋长得可爱,和我家琴玩的那么兴致,所以就留了他在这里吃饭,一时忘了时间……”

琴妈一边道歉,一边露着笑容,夏洋心里感到一股温暖盈在心头,他感到多不好意思啊。

琴也上前一步,行了礼,向夏爸指手画脚地解释着。

夏爸其实知道儿子安全后,也不打算惩罚他,那些话只不过吓唬吓唬他一下罢了,想不到琴妈和琴倒一个热心地向他解释来龙去脉,倒弄的他颇有些蛮横起来了,不知道怎么办了。

“也没什么,只是下次迟回家,夏洋你要提早告诉家里,你妈在家要急疯了,你知不知道。”

夏洋愧疚地心情化成脸红一下子盈满了脸,于是对琴妈谢了礼,便回到爸爸那边。

琴咧开嘴说。

“下次也来玩吗?”

“嗯,会的。”

“一定呀”

“一定的。”

夏洋他们告别了琴家,慢慢往家里走去。

爸爸也逐渐和琴妈熟稔起来。

只有妈妈几次蹩着嘴怒斥过夏洋。

“别乱招惹人家,外来的人,多数有“鬼”气!”

夏洋是不受妈妈管的,人家都说妈妈迂腐迷信,打从上学识字后,夏洋悄悄地从心里把妈妈的地位摁下去,即使家长会,夏洋都死活不肯让妈妈过去念叨的。

夏洋放学频繁地往琴家去,通常他们玩不久,爸爸也过来了,他打着找夏洋的借口,风风火火地穿街过巷,瞥见夏洋,便心安理得地进了琴妈的屋子,一边低声呵斥夏洋一边帮琴妈各种各样的忙,有时候炒菜,有时候帮她们简陋的家钉张凳子,或者装电灯泡。

日子久了,邻里开始接受这户从外来落住的两人,她们互相见面不觉尴尬,闲暇时间还聚在榕树下拉呱儿,那些中年妇人告诉她市集那个女人的菜种的好,那个女人总是短斤缺两,那里造的的衣服实用耐穿,还有多舌的女人询问她要不要再找个男人……

这个年轻的妇人脸上渐渐有了真挚的笑容,这里似乎接纳了她。

夏洋心里感到一阵阵的高兴,这些不可与人说的情感他只有写进日记里,她喜欢琴的妈妈,不喜欢自己的妈妈,琴妈的形象在他心里矗立起来,还有琴,他可以和她天天一起去玩,好像不会长大,他可以一直叫琴的名字,琴一直叫他夏洋哥哥。

春天很快过去了,万物蓬生又回归大地,阳光掠过春风又隐去锋芒,夏天并不是悄然而至的,它猛烈、肆无忌惮又兴致勃勃,以一股恢宏之势誓把世界一改慵懒的姿态,强锯地对抗腾生着的万物。

暑假了,琴和夏洋太多时间腻在一起。

太热的时候,他们去凫水,他们来到大江边,焦热的阳光在午后四点才显颓势,他们像盯紧一个贼似得等着毒辣辣的阳光一点点消落。

夏洋三下五除二地脱下衣服,只剩一条浅蓝色的裤衩贴在身上,便张开手浪开腿跑向江里,那水拥抱着他。

“热,这水热。”夏洋对着岸上的琴说。

琴则规规矩矩,不似夏洋那般囫囵吞枣般图个快活,她听妈妈的话,谨慎地脱下衣服,整齐地堆放在树边,身上穿着游泳,还披着一条毛巾,就往江里走,她探着身子,慢慢往江里去,一步步挪动着,随着水漫过她的身子,她感到一阵凉丝丝的,终于放心地咯咯笑起来。

这条江夏天很多人过来游泳,所以他们一点也不担心,有时候别的孩子还过来,还有同班的同学,他们凑夏洋他们玩游戏,有人拿个球过来,于是就打水球,有时候别人玩的不过瘾,于是就举行游泳比赛……

两人喝饱了江水,玩闹够了,双手的皮浮肿着,眼睛看东西也模模糊糊,摸了摸肚子,仿佛听见肚子咕噜地打鼓,撸把水洗净了脸,踩着江水沓沓地往岸上跑了。

两人迅速换好衣服,头发还湿哒哒地耷拉得不成样子,于是又笑个前俯后仰,这才心满意足地压着步子走回去。

“夏洋哥哥,我好高兴啊。”

“那以后我们也这样玩好不好。”

“长大了也可以吗?”

“可以。”

“妈妈说,长大后要嫁人,琴不想嫁人。”

“那我也不嫁。”

“笨,夏洋哥哥笨,男的叫娶,不叫嫁。”

“那我以后不娶。”

琴掩唇一笑,她有点发窘,手指拨弄着头发。

“那……琴嫁给你好了。”

夏洋汕汕地笑着,心里有点犯疙瘩。

“笑,夏洋哥哥坏透了,不跟你说话了。”

琴怒起嘴,佯作愠怒的样子歪过头去。

夏洋窘得额头冒汗,溜转到琴摆过去脸的那边。

“我……我嫁,我嫁。”

“嫁什么呀。”

“嫁……嫁给琴……”

只听见琴脆玲般的笑声,像歌声一样飘零。

“夏洋哥哥笨,男的叫娶,不叫嫁……”

夏洋的妈妈变得越来越愤怨,整天满腹疑虑地窥探爸爸的消息,她每次买完菜便攥紧了菜篮子,踏着步子沉重又慌忙,一路上瞄着眼睛东张西望,惴惴不安地回家,似乎害怕听见些什么,回到家里,时常望着天花板怅然若失,神情恍惚,受不住一点惊吓,好几顿饭都抄砸了,家里弥漫着一种硝烟的气味,即使是年纪尚小的夏洋,也从中闻到一种不对劲的味道。

流言蜚语,人们传道夏洋的爸爸和琴的妈妈经常在一起,村子里的人八卦,这点事当然无法遮掩他们的嘴巴,消息像长了眼的鞭炮,一声声在各家门前响个透彻。

“都说外来的人都有鬼气,一点也不假,一点也不假!”妈妈自言自语地说着,她的语气中蕴含着愤懑和自怨自艾,是无力的哀叹。

今天琴的班里有暑假活动,玩腻了的夏洋便早早回家,不久,妈妈的哀愁的声音像烟熏一般氤氲环绕着屋子,夏洋感到一种憋屈,郁闷,烦倦重重地压在胸口。

妈妈见夏洋回来了,唠叨过了一阵子,又恰逢她不小心摔了一个瓷碗,便绕口不断地骂咧起来。

“晦气,晦气,都是晦气!”

然后她觉得骂的不过瘾,便转过头对夏洋骂道。

“都叫你,别跟那个没爸的孩子玩,你偏不听,不听!”

“这个家什么样子!”

“你看,这样好啦,什么都散!”

妈妈的声音仓促又愤恨,同时气急而有一种不可破挡的气势。

夏洋萌生一种自尊心屈辱的怒火,他明白她说的就是琴,像是摧毁琴家在他心中的形象,积蓄起来的怒气让他产生充脑上来的激奋,他拗着性子对着妈妈破口大骂。

“你才是,你迷信!”

“整天唉声叹气,怨妇,只会乱骂人。”

“你什么都不懂!”

夏洋一气贯通地开口大喊,梗红着脖子,他感到快慰。

妈妈气的双颊绯红,不得喘一口气,然后憋着气一笑,气急败坏地说。

“我不懂?”

“你爸都要跟人家跑了,我不懂!”

夏洋听见这话,心神晃了一会,仿佛心里被震慑住,他不明白妈妈什么意思,这种事情他怎么懂呢,但他心里踟蹰着,思索着,恍然间,他想到爸爸和琴的妈妈,有一种悲愤和苦涩咽上心头,他心里头觉得自己可怜,于是头也不回地跑出屋子。

他一边跑着,然后放慢脚步,随则脑袋才开始运转。

“什么啊,什么意思?”

“她说的什么意思,爸爸只是在帮助琴的妈妈,他们也是在做朋友,为什么妈妈要这样说他们。”

“我也是和琴很好的朋友,为什么就不能一起玩?”

“太看不起人,看不起人……”

夏洋兀自想着,他感到一种悲天悯人的感情占据他的心里,像是有种东西梗在喉咙间,他很想去发泄一番。

條然间他楞下脚步,眼睛扫了一下四处,随则脸上赫然一笑,想不到他情不自觉地来到琴的家里,琴今天有暑假活动回了学校,于是他才早早回了家,他悠悠地转过身子,心里盘算着沿路找其他同学。

他停住了脚步,脑里响雷似得跑出一个想法,可能正因为妈妈的那番话,可能是他心里作怂,夏洋有一种迫切的欲望,一种想要证实的猜想。

夏洋深深鼓了一口气,顺势呼出来,捂住自己的胸口,猫着身子束手束脚往琴家的窗口挪动,他的心像被寒风凛冽地刮动着,冷的他浑身打颤,他把手扒在窗口,眼睛一寸一寸往上爬,窗子大半被窗帘遮着,但夏洋知道有个小孔是他和琴玩的时候无意中撕裂的,他瞄着那个小孔往里挖,光线黯淡黯淡地映入眼里,眼睛逐渐适应之后,里面的光景便清晰如镜。

夏洋慢慢地,像冒险一般如履薄冰,他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转,溜湫着每处地方,里面安敞得一片祥和,毫无任何动静,观摩一阵过后,夏洋额头上的汗水蒸发了,凉丝丝的,他舒开眉头,为自己愚蠢和卑下的念头感到羞耻,他猜度琴妈大概出去了,正打算把眼光移开。

條忽间他的眼睛蒙蒙地闪过一个人影,夏洋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恍然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待他认真又盯睨几眼,他的头便急腾腾地冒汗,手心汗津津的,夏日火焰似的烈阳像驱赶似得把他整个人蒸腾起来。

夏洋恍恍惚惚地往后退了两步,嘴巴微微翕动着,他的眼光毫无目标,浑身没劲,直到脚被路牙绊了一下,几乎跌了个趔趄,房子里似乎亮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夏洋迷晃着,他嘴巴颤动了一会,便张大嘴巴,蓄足力气大喊一声。

“啊!……”

夏洋撑稳了身体,从地上一个劲往前翻,便向前跑去。

他迎着阳光,汗水浸湿了衣服,他喊叫呼号,想把一切吐个痛快,酣畅淋漓,他脑袋空空,觉得火辣辣的阳光迎了他胸中熊熊的怒气,正好让他一路疯癫地跑下去。

他的爸爸紧跟在后,一遍一遍又唤着儿子的名字,他那副粗厚的声音带着沧桑,也带着悔恨。

夏洋跑到田垄上,他越过田地,眼眸没望后边一眼,但此刻他想起刚才的事情来,更多的是关于琴的记忆,他们一起度过那么多美丽的日子,美丽的天,美丽的地,美丽的江水,美丽的读书声……

他霍然鼻子一酸,一股难受的情感袭上眼眶,他任它去了,索性大声哭了出口。

他沿着田垄的斜坡趿下去,见到一个人们汲水的池塘,头脑一热,一头扎进水里。

爸爸见及如此,慌急地往田垄下赶,料想不到脚一磕绊,踉踉跄跄地往下滚了几圈,脚被石头咬着咔嚓地扭了过去……

远处听到声音的人,惶乱地扔了锄头洒桶,立即跑向他们。

夏洋被人救起,回家后神志不清,浑身发冷,发烧了好几天,他醒了之后,人们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却说记不起来了……

爸爸则躺了医院近四个月,接了骨,接回家后,也诺诺地不说话,从此瘸着一条腿,闲暇的时候望着澄澈的天空,时不时眼里漂着一两滴泪水。

那时候正是夏日的尾巴,热气开始如傍晚的潮一般消退,人们闲聊时不再抱怨天气的炎热,但这样的日子,买完菜的妇人们也没了搭话的兴趣,她们买完菜后,相互望了几眼,又抬头四处张望生得翁郁的树木,想想田里什么该收,家里什么时候该要盘算钱财购些家具,便悻悻离去。

妈妈的脾气豁达开了,不再像一个怨妇般在家整日消愁,虽然爸爸的瘸脚让夏洋的家变得困难,但她似乎更能发挥着她的作用,她的地位在这个家里冉升着,她的话语让爸爸心里蒙上一种羞愧,逐渐顺当地,妈妈开始接受家庭的开支和夏洋的成长规划。

还有更让妈妈欢喜的是,琴的一家,不久后边走了,没有人追问,也没有人惋惜她们的去和留,这个村子好像就这样,又如平淡的生活一直淌蜒着,永不止息。

只有偶尔有一两口烂嘴巴的妇人嚼舌头。

“那里,不是来过一户外来的人么,叫什么名字呢。”

“那个没爸的女孩,好像还在这里的学校读过一阵子书。”

……

偶尔,偶尔,夏洋听过妈妈说起这么一句话。

“你别找什么外来的女孩啊,哼,有鬼气!”

夏洋合上那本“秘密”日记,浓重喘息了一口气,似乎看见自己浑浊的口气,他浑身烫热着,但仍气定神闲,日记在发生那一幕前就断了,发烧后的他记不清事,当然没有想起写日记,他借着文字,闪回一段段回忆,他感到一种神奇似的幻觉,然后便撩拨着从前的情感,那一幕幕画面,似乎又如他身体的一部分,如玩的太尽兴而迟迟不肯回来的孩子,慢着步子在夜色下,踏进了家的门槛。

他把日记往窗口边缘一磕,抖落些灰尘,这些童年的日记没带给他多大的冲击,这些年来心里解不开的一点疙瘩,他瘸脚的老爸常年默然不语,还有妈妈那种带着命令式吵骂式的沟通方式,还有他被家人总是不愿告知的童年记忆,如今他全数了然心胸。

阳光仍旧刺热,远处的树木葱茏葱茏的,一片绿意盎然,天空蓝澄澄的,远处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一副田间的生活,还有一两个妇人注意到这间房子往外抛出的东西。

陈年发霉的味道缓和了一阵,也不觉得太撞鼻子,夏洋悠悠地把眼光眺向远方,望着远方的云朵,脸上坚实地粲然一笑,随手把日记轻轻一甩,它便落在那堆要荒废的杂物当中。

“小兔崽子,收拾好了没有?”楼下传来妈妈不胜耐烦的声音。

“妈,我以前认识一个叫琴的女孩吗?”

“琴,什么琴,我不记得给你买过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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