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

 行知楼正对学校大门,中间一条甬路,东边是一个花池,西边也是一个花池。

 东花池安放着孔夫子的青铜塑像,长袍宽袖,腰挎长铗,上身微微前躬,双手交叠回拢于胸前,这个动作庄严肃穆,据查证,是这位孜孜矻矻的老教育者向虔心求学者作回礼,只不知现在除了校园,还有多少现代人能心存敬意?

  西花池立着一白金的现代雕塑,左欹右侧的书籍叠放而上,顶端是一群振翮的白鸽,基座楷书“奋飞”二字,寓意一目了然。东西两池,经典与科技,儒雅和激情,交汇呼应。

  其实花池不大,每个只有半个篮球场左右,除了雕塑,还随意搁置了几块山石,给满池的花木平添了几分幽意和雅致。从残冬到深秋,花妍蕊香,蝶舞蜂飞,即使到了严冬,愈发浓绿的冬青点缀着些白雪也能滋养你的心和眼睛。

 但更妙的是,西边花池的西侧,有一个青石搭筑的廊亭,南北两个小亭的亭角,东侧的一排石柱旁,很自然的栽植了紫藤,对,是紫藤。寒风中,花草们藏到地下冬眠,高大的乔木也脱去了属于它们节日的盛装,在天地间静默着,紫藤也静默着,但静默里又有着一些不安分,她们痴缠扭结,沿着石柱努力向上,向上,却又在石柱上方,思考了一个半圆,然后一个华丽的转身,倒悬开来,有了“悟已往之不谏,觉下是而上非”的自省。

 今天是公历十二月七号,按照二十四节气属于“大雪”,无风,晴日,往年白雪覆盖在紫藤上,厚高处隆起成丘,薄稀处酥软似绢,雪下紫藤枯枝老干苍劲古朴,浑如清代画家王翬的山窗对雪的画面,今年不知可否得见?

  突然想起宗璞的“紫藤萝瀑布”了,能把一树花开想象成瀑布,这该是多么灵巧的心!一棵树能担得起瀑布的名号,这该是多大的气势!林徽因在“人间最美四月天”,看到了“一树一树的花开”,终不若把紫藤比作“瀑布”来得传神。李白写道“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紫藤盛放是一场绵密繁茂的花事,千朵万朵,一时竞开,密密匝匝,层层叠叠,流淌成紫艳的瀑布,流淌着生命的狂欢,又如紫色的烟霞,蒸蔚歊腾,光彩四溢。饭后小憩,课前驻足,眼睛不够用了,画面溢出了眼眶;鼻子不够用了,清甜的香使你感到窒息;再加上耳朵吧,咦?长瀑喧豗,蜜蜂嘤嗡,怎么还多了琅琅书声,这在紫藤树下朗声长读,恐怕也会结出紫色的梦,一个高贵华美的梦。

 花期尽,花事消。其余都是些平常的日子。紫藤的长条攀缘着青黑色的石柱,盘旋虬结于横放的石梁,深绿、浅绿、青绿、翠绿,一时藤叶群绿荟萃,朝晖给她镶个金边,晚霞给她涂上红晕。无尽的绿色变幻,漫漶得人心柔软而安静。来一阵风,那些探出头偷窥天空心事的嫩条,突然高兴起来,化作散花的飞天,柔荑纤纤,犹如新沐的西子,青丝飘飘。被紫藤染绿了的鸟鸣婉转悠长。

   紫藤属攀缘类,却没有爬山虎强力的吸盘,也没有葡萄藤坚韧的触须,就这样枝枝蔓蔓缠绕纠结,你撑扶我,我提携你。向上一寸,再向上一寸……人们根据紫藤这个特性,想象出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一对青年,女生漂亮,男生潇洒,因为家长的反对,双双坠崖殉情,再后来,在他们殉情的崖谷旁,长出了两棵缠绕相拥的藤条,开出满藤紫色的花。“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这个故事感动了一代又一代青年,让他们相信紫藤的花语:醉人的恋情,依依的思念。其实世间事大抵如此,当你专注于某事、某物时,为之痴,为之狂,不也能执著出一个幸福的花期,一条紫色的瀑布吗!

  比如亲情,友情,生活,学习,还是不说了吧,看,谁的紫藤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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