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年轻人,你好:
我没法不这么打一句招呼,毕竟,你们都有可能是陪我走过那么一段路的人。
今天天气不错,窗外的流星雨划过的弧度刚刚好,擦着力场防护层边缘,留下绚丽的火花,璀璨的火光照得整个天际有了些地球黄昏时的风采。
很遗憾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实现我的梦想,买到一座漂亮温馨的海景房,只是随着大流,附着在星河大海中一粒渺小的沙上,作为一个微不可见的寄生物有意识无意识地吃吃喝喝。
其实前两年还是有意识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身边就少了个人,映像里应该个女的,而我每天的时间也在睡眠里少了大半,所以我的一百多岁其实被偷走了好多,可惜外人不知道。
我记得我年轻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我也要躺在床上等死,那还不如直接死呢,免得给人家添麻烦。遗憾的是,我现在应该就是个麻烦吧。
我出生的年代很有意思,正抓住了20世纪的尾巴,现在的我又很荣幸吊在了21世纪的尾巴上,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摸摸22世纪的脑袋。
当年作为一个春天的花朵没开两年就到了一个房子当道的年代,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小屋却又正是文艺复兴的火热时代,流行的是无拘无束的自由,和遥不可及的远方。不过我也不近啊,都住到不知多少光年外的无名星球上了,虽然是屈服于移民局的淫贼之下。
不过文艺复兴还是可以说说的,因为那少不了得抓两个典型出来,于是有那么些人从作者就变成了作家,总有那么两个无聊的家伙,将他们一辈子留在网络上的痕迹变成了文章,化作了书籍。
这也算是满足了某人的愿望吧,毕竟这些书都是用网络来储存的,当初那人可是死命地推销虚拟书。而我作为一个程序外行人实在无法理解一个虚拟的代号凭什么能够流传于世。
在这一点上,我只能败在那人手下,不过还好,我始终比他晚出生个那么些年,这些东西,我看到了,他没能看到,这样还是我赢了呢。
自然,有人从作者变成作家,那就也少不了从文人一跃成了文豪的,他们的字,将会以不一样的形式保存。也就是说,除了虚拟网络上的一个个代码,它还将以书籍的形式刊印下来,最让我放心的,是他们的故居将会被保护,从正门进去的地方,会摆上一排大大的石碑,浓缩了他们一辈子文字的精华将被刻在上面,供人瞻仰。
所以,我讨厌经常到我家的记者,也说不清是因为他们不肯将所有的作品都用石碑刻下来,搞得跟故意让我输掉似得;还是因为他们打造石碑,就跟打造景点一样,虽说有人瞻仰,却分不清是瞻仰作品还是瞻仰死者;不过,其实我心底,最讨厌的应该还是这些小家伙不恰当的说话方式。
总有人问我:“您今年多大了?您与这么多大文人有过交集,对您有多大的影响呢?”
听到这样的问题,我想一巴掌扇过去,再补上一脚。两个问题,句句捅刀子,字字诛我心啊,这是在问我多久死啊,而且实在告诉我很失败吗?知不知道尊重老人啊。我敢说我喜欢过其中几个,还批斗过其中几个话,会不会被他们粉丝给打死掉,不打死的话,吵也吵死了,那才是折磨。
还是有个大半年才来一次的家伙还不错,他总是问我:“您最初的梦想是什么啊?”
我就常常回答:我最初的梦想,就是有生之年,能进一次虚拟世界,就是那种网络小说里面的第二世界一样的东西。
他就高兴地说:“那不错啊,现在那东西已经被发明出来了,您家里就有一个嘛。”
结果就是,我那倒霉儿子就一个劲儿地想让我如愿,把我弄进那个大大的金棺材里去,我自然是不肯的。
我说:“我要写字。”
儿子说:“里面也可以写。”
我说:“我躺里面你没法给我换裤子。”
儿子:“……”
哈哈,最后我们约法三章:我可以继续在外面写东西,他也可以继续人工帮我换裤子,可是如果有一天我躺进去写了,那他就不帮我洗了,他说他那个身板洗裤子也太累了。
这洗裤子,一洗就是两年,我也一写就是两年,这两年记者也来得少了,毕竟好多东西不用他们问我就写出来了,就连有个家伙看过女寝大门都被我说了出来。
只是前两天,我这手也不得力了,终究被送进了金棺材里,那个我叫儿子的人,终于不用洗裤子了,结果反倒哭得死去活来的。
听说最初提议我躺进来的,我还挺喜欢的小家伙也被打了,我说打人要不得,旁人说老子打儿子没关系的。
我躺在机器里,视线透过机器的玻璃,再穿过淡蓝色窗户蔓延到璀璨银河,脑子里总是在想:这银河年纪得多大了啊,它静静地俯视着我们,这眼光或许就跟我看儿子一样,“真是有趣极了。”我想到这几个字,也仿佛听到它也这么说,这一刻我感觉我瞬间年青了许多。
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写东西了,从前有个说法叫做思维突破天际,那时候我不信,当做玩笑话,如今我信了,躺在角落的几个烧坏掉的CPU就是证明。
不过我还可以想,脑海中慢慢出现一句话:“2098坑太深,当你跨过千山万水爬过来,看到如今的样子,可真是太失望了,不如在正当时死去,在死去后再因另外一些人的挖掘而辉煌。”
嗯,好一碗毒鸡汤。
我的手指动了一下,在有着淡淡雾气的玻璃上写到:还是别想着将来了,有那心思不如看看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