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傍晚时分，我回到了砀山老家。
第二天清晨，窗外货车的鸣笛声把我吵醒，脸也没洗就跟着我姐去果园摘黄桃。正值农忙季节，天刚蒙蒙亮，三三两两的电三轮车已行驶在乡间小路，果农们趁着凉爽，忙于出售果园里的各类水果。国道的路旁，横着几辆大货车，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围住称重的磅秤，争先恐后的往秤上搬自家的水果，称重的，记账的，发钱的，热火朝天。旁边的包子铺门口停着几辆三轮车，几个大爷边吃着包子喝着粥，边议论着今年的收成。
我姐是小学老师，业余时间伺候几亩果园，由于父母年长，把几亩果园也交给了我姐打理。这次回家发现我姐不仅果树管理的不错，还深谙水果销售。在我摘满一篮子桃子就要倒入水果箱时，她示意我先别倒，伸手把篮子接过去，开始设计摆放次序，底部摆放两层大桃子，往上的中间两层摆放小桃子，顶部又摆放两层大桃子，这样在过秤的时候，端起自己家的箱子快速的倒入收购商的箱子里，虽倒腾了个个儿，但看上去还是一箱子色艳个大的桃子，这样大的小的都能卖个好价钱。我不以为然，觉得这么糊弄收购商最终会坑了自己，时间长了，就没人愿意来收购了。我想起，以前在卖梨子的时候，为了把一些次果，烂果子以好价钱卖出，各种瞒骗，我当时就觉得如果长此以往，家家户户都这个样子，最后会把口碑搞砸的，大家伙都受损失，到最后价格都上不去，而且没人愿意来收购了。多年下来，现在砀山梨价格奇低，市场评价不高，得不到市场认可。我认为这些问题政府部门应该介入，应该成立个监督管理组织，参与到生产和销售的各个环节，着力打造绿色食品有机食品；从销售环节树立品牌意识，精品意识，把砀山梨作为整体去打造，对于次果就地消化，做成果汁果铺等深加工产品，在重要交通出口设立检查站，禁止次果，烂果流出砀山县。另外，打造精品水果示范区，示范园，选择优质产区，高标准严要求精细化管理，打通网络渠道，对接电商网商，并强化宣传，发挥示范效应，让百姓效仿，逐步形成精品意识、品牌意识；最后，发展一批农业产业龙头化企业，鼓励资本进入农业，成立种植公司，合作社等的经营组织，通过加强对经营组织的管理来提高整体水平。但我姐说我傻了。
卖完桃子，快到家的时候，看到一老头，弓着腰，拉着个破板车，一步步的往前挪，板车上稀疏的放着些青草。我姐说老头都83岁了，俩儿子也不管他，自己还种地割草喂羊。老头让我想起隔壁邻居老太太，现在在三个儿子家轮流吃住，每家10天。早年老太太的老伴去世的早，辛辛苦苦把三个儿子拉扯大，给儿子们都娶上了媳妇，之后就给三个儿子家看孩子，有时候带二三个，等子孙们长大，老太太就老的行动不便了，然后就在三个儿子家轮流住，偶尔会看到老太太坐在院子门口剥苞米穗，剥花生，偶尔也能听到儿媳妇们尖叫着的呵斥声。这次回去，经过她小儿子的院门口，我又看到了已经90多岁的老太太，坐在一个小木凳上，弯着腰，手里撸着桃树枝子的叶子，我上前叫了声奶奶，等我走进了，老太太看到了我，颤巍巍的，手扶着凳子边，努力的想要站起来，我扶着老太太又坐了下去。老太太问我带孩子回来了没，我回答的时候，看到她道道皱纹，深深地刻在她黑瘦的脸上，仿佛年轮般记录着沉重的过往。我想起了自己的奶奶，童年时光里一直陪伴着我的奶奶，心里一阵阵的酸楚。
农村养老问题一直是个老大难，农民年老以后没有退休金养老金，子女们都忙着挣钱，忽略了老人。如果子女家里经济条件好又孝顺，那是老人之福，如果子女家庭困难或不孝，那老人只能忍耐着，过完余生。我村南头有一老头，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后来国家对曾参加过越战的老兵发放了补助，老头每月有了稳定的收入，儿媳妇开始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又是送吃的，又是给买新衣服，那叫一个孝顺。看来，老人有了退休金还真是顶用。
傍晚时候，邻居三叔坐在院门口乘凉，聊起村里的道路，坑坑洼洼怎么也不修一修，三叔说，没人管呢，现在才没人管呢。我提起村委会呢，三叔说，啥村委会，连个村部办公室都没有，都不知道谁是村长，谁是书记，也没人愿意干村长，没钱挣呢，家家户户只管种好自己的地，都忙着挣钱，谁管那闲事。农村又显现出新的问题了，“1978年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改革，将土地产权分为所有权和经营权。所有权仍归集体所有，经营权则分包给农户自主经营，集体经济组织负责承包合同履行的监督，公共设施的统一安排、使用和调度，土地调整和分配，从而形成了一套有统有分、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体制。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纠正了长期存在的管理高度集中和经营方式过分单调的弊端，使农民在集体经济中由单纯的劳动者变成既是生产者又是经营者，从而大大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较好地发挥了劳动和土地的潜力”。三十多年来，社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安徽小岗村2013年，可耕土地已流转回集体，被集中起来用于发展蘑菇、花卉、葡萄规模种植及家禽家畜养殖，小岗村早在2004年初，便组建成立小岗村现代农业有限责任公司，打开了小岗村工业经济发展之门，又通过招商引资先后办起了小岗面业、钢构厂、节能电器公司等工业企业。反观我们村，光“分”不“统”了，因为连个强有力的基层组织都没了，党组织薄弱，村委会长期空置，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家家户户分散经营，经营规模小，难以形成规模经济效益，不利于农业科技水平的提高，难以开展基础设施建设，生产成本居高不下，不再适应市场经济发展的需要。怎么办？小岗村依然走在前列，参照小岗村，强化基层组织，通过土地流转，适度集中，发展规模经济，推动第二、三产业产业发展，只有这样，才能改善就业、养老、教育问题。
回家的第三天，我问我姐家孩子的考试成绩，我姐说，全班第一名，哈哈哈，全班7个学生，还说到，有的乡镇学校都没有学生了，都到县城上学了。
第四天，我爸带我去县城一家小超市，商品贵的咋舌，我问咋回事，我爸说，这里存5000块，一年内返给你8000块，还送你5000元购物券，可以在这里买东西。我问我爸，如果不返的怎么办？我爸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这个企业还要上市呢，目前正债转股呢。我问，上哪个市，新三板还是主板，还是纳斯达克。我爸反问我啥叫新三板主板纳斯达克。我碰到了老板，问老板，你们干什么生意，能达到60%投资回报率（（8000-5000）/5000=60%），还能再赠送5000块购物券，老板说，集团正在搞西部大开发。搞不清楚农民为什么这么笃信西部大开发，那里遍地黄金吗？
第五天，我跑到我家老院子的地方，端详再三，老院子已不复存在，变成了一座二层小楼，红色的院门紧闭，这里已是我小时候邻居家孩子的婚房，几年前我爸把老院子卖给了邻居。我记忆中的土房子的院落只能在梦中找寻，记得院子里有一棵酸梨树，记得土房子的墙上有很多小洞，大马蜂爬进爬出，记得院子里的一口压井，水又凉又甜，记得午后，惺忪间，听到村子里的鸡鸣狗叫。
我怅然的离开，路过村里的池塘，看到上面飘着一层各种颜色的塑料袋，鼓着包，仿佛，我童年时的雨后，一只只的青蛙，浮在水面上鸣叫。
2016年7月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