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12日 天气晴 星期三
阳光尤其地好,学校花园里的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粉粉地开了满树,大概是这段时间太暖和了吧。 早读结束后去办公室,班主任在走廊上喊住我,还没说话就先叹了口气,“柳涵舒,你的物理要加油啊,上课能听懂吗?”他的目光里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沉默地点点头,他没有多说什么,拍拍我的肩膀走了。其实自己比谁都希望能把物理学好,谁甘心在赛跑的时候瘸着一条腿?我一直都在努力啊,只是效果甚微,花园里的花开的盛,回教室的时候在走廊上就看到楼下花园的树下破天荒地挤满了人,希望有一天自己的物理也能像这样开出花儿来。
对了,我今天认识了他,在我摔了一跤狼狈地趴在跑道上的时候。风轻轻地吹在脸上,阳光顺着他洒下来落在地上,有些刺眼,但我还是记住了那张在阳光下笑意盈盈的脸,他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男孩子,一定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吧。
早读铃声响起的时候柳涵舒刚好急匆匆地跑到教学楼,昨天晚上写完日记后破天荒地失眠了,终于在她锲而不舍地数到第3568只羊的时候失去了意识,然而失眠的影响是恶劣的,比如,身为英语课代表的她在轮到英语早读的早上因为起晚了现在还没能进教室。早读铃声伴随着高一五班传出的一声巨大的撞门声戛然而止,柳涵舒看着教室里一张张面面相觑,惊恐万分的脸,尴尬地扯了扯书包肩带,“既然英语课代表已经来了,那我们就开始英语早读吧。”她这才看见站在讲台上背对着黑板的班长,“柳涵舒,今天的早读有什么任务?”班长推推眼镜,扭过头看向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急急忙忙地跑到座位上,摘下书包,从桌洞里拿出一叠纸,又急匆匆地跑到教室前面将分成四份的纸分给最前排的同学,“先背诵讲义上的单词,课上会听写。”接着她走到讲台上拿起粉笔将早读要求完整地写在黑板上。
柳涵舒闷闷地趴在桌子上,晚上没睡好让她有些头疼,“柳涵舒,”一个女生拍拍她,神秘兮兮地向窗外看了一眼,“外面有个帅哥找你。”说完便指向窗外一个靠在阳台上的男生,“就是那个。”她有点懵,不明所以地走出教室,她认识的人不多,男生更是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她敢拍着胸脯保证她不认识他。“同学,有什么事吗?”她在距离男生一米的地方停止,男生过了几秒才收回看向楼下的目光,回过头看到她时脸上的表情生动了些,笑意从脸上蔓延到眼睛里,“是你!”柳涵舒眨眨眼睛,看着面前这张昨晚在她脑海里飘来飘去的脸,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还特意来找她?脑海里蹦出大大的问号,还没等她问出口,男生飞快伸出手递过来一张借书卡,“你的借书卡,夹在图书馆的书里了。”她接过来看到薄薄的卡片上清清楚楚地印着“高一五班 柳涵舒”,确实是自己的没错。男生飞快地向楼下看了一眼,在她羞涩地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对他说出谢谢你的时候向她挥挥手急匆匆地走向楼梯,他说,没关系,声音不大却轻易地盖过她那句昨天和今天都是。回教室里时候前面的女生转过身,暧昧地看着她,清了清嗓子,然后看了看四周,轻轻问她,“柳涵舒,陈季杨为什么找你?”她用手托住下巴,“借书卡被他捡到了。”前座的女生挑了挑眉毛,“这就没啦?”柳涵舒轻轻地笑了,“是啊,不然还得咋样?”“没劲!”女生一把将借书卡丢在桌上,转过身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柳涵舒戳戳她的后背,轻轻地小心翼翼地问:“他真的是陈季杨?”
柳涵舒看着手里的借书卡,原来他就是陈季杨,久闻其名未见其身的陈季杨,一股异样的心绪让她想从座位上跳起来转圈圈,她看向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噪,一切都好像刚刚好,真好。
陈季杨这个名字对柳涵舒来说并不陌生,今年三中的高一年级十班的风头远远盖过了重点班,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陈季杨一个是林清芷,一个是因为“美色”一个是因为物理。第一学期国庆假期后学校便组织了月考,全年级随机分配考场,陈季杨的考场在五班,当时她并没有在本班考试,而陈季杨总是考试前5分钟才踩着点进教室,所以她并没有见到他,作为闻名年级的公众人物,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会让身边的女生欣喜地疯狂拍着她的手臂,“看,是陈季杨!”而当她慢慢悠悠一脸迷茫地抬起头时,他已经不见了,以至于一学期过去了,她一眼都没见过陈季杨,并不是见他的机会少,而是她没有兴趣,据说他数学很好,阳光活泼,喜欢在篮球场上打球而且打得非常好,可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昨天,他在她狼狈万分的时候向她伸出手,今天,他又光芒万丈地出现,向她伸出手递给她一张借书卡,他们,应该已经不再是陌生人了吧,而且她好像有点关注他,又好像比一点点再多一点点。
“因为滑块处于静止状态,所以滑块受力平衡。”窗外不时吹进一阵微风,轻轻吹动书页,下午第一节课便是物理,天气越来越暖和了,伴着班主任的声音让人有些犯困。“下面我们请一位同学上来画一下受力分析图。”瞬间教室内悄然无声,班主任的目光在全班扫了一圈,最后与撑着下巴的柳涵舒的目光撞个正着,她急忙低下头,瞪着面前的练习册。“柳涵舒。”班主任的声音铿锵有力,“上来画图。”下课后她站在老师办公桌旁边,忐忑地用手搅弄着衣角。早上迟到不知道为什么被班主任知道了,在训诫了她五分钟之后,班主任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不耐烦地向她挥了挥手,“下次再这样我就要考虑换课代表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回教室去吧。”她默默地走出办公室,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只是迟到了一次就严重到要被革职的地步。课间楼梯上人不多,只一对并肩走着的男生和女生。男生一把从女生手里抢过厚厚的练习册,楼梯上很空旷,男生的声音有些别扭,“这么沉别把我们的物理天才少女压傻了,这种苦力还是我来吧。”她瞬间就知道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今天早上他就站在教室外等她,手里拿着她的借书卡。她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眼就把男生的心思看了个明白,那个女孩子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人。
柳涵舒对着打开的日记本发呆,第一次感到无从下笔,最后她一笔一画慢慢在日记本上写上今天语文课上讲到的诗句,“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一个月前开了满树的粉嫩花朵早已凋谢,取而代之的是树枝上嫩嫩的绿叶,花园里成群开着鹅黄色的迎春花,在春风里微微晃动。柳涵舒站在教学楼大厅里看着墙上的年级榜,期中考结束后一个星期,这张巨大的年级榜就被挂在了教学楼一楼大厅的墙上,全年级的前十名,每个班级的第一名和各个学科的第一名的照片都在这张年级榜上。她看向榜单上的一个微微笑着的女生,照片上的女生留着薄薄的刘海,眉毛隐约可见,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嘴角上扬,脸上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像一朵灿烂的太阳花,目光下移,照片下面有两行小小的黑字,高一十班,林清芷。过了一会儿,她慢慢转过身,走上楼梯。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在年级榜前盯着林清芷的照片,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去借面前这本《新概念物理》,自从在运动会上陈季杨笑着向她伸出手她的世界好像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今天看见了他,另一半是今天没有看见他,自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看到他便满心欢喜,看不见他满心失落,喜怒哀乐寄在一个人身上原来是这种感觉,那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她看着摊在桌上的《新概念物理》,一把将它塞进桌洞。 图书馆里静悄悄的,柳涵舒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从包里掏出一本王后雄,拿起笔认真地做着笔记和课后习题。五一放假后学校就开始了午睡,三中的新校长要求住宿生在宿舍睡午觉,而走读生在家午睡,今天家里没人,她在学校食堂吃完饭便来到图书馆,一来她可以看书累了趴在桌子上睡一觉,二来,她实在想不出一个比图书馆更好的去处。门被人推开,有人轻轻走了进来,本来安静的空间忽然变得有些嘈杂。她抬起头,看到一个高高的男生站在门前,棱角分明的脸,干净清澈的眼睛,细碎的刘海挡住了大半的额头,随着男生摇晃的脑袋上下跳动,男生的脸与脑海里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叠在一起,他怎么回来这里?一个墨团在纸上晕开,她的手按在上面,在纸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印记。
陈季杨四处张望着,随后眼睛一亮,直直地向她的方向走来。心跳在瞬间加速到极致,震得她发慌,男生越来越近,最后从容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甚至都没看她一眼。手心湿湿的,凉凉的,她面无表情地从包里拿出纸巾,把手里的汗擦干,然后僵硬地回过头,看到陈季杨在斜后方一个低着头看书的女生的对面坐下来,食指在女生的书上轻轻敲了两下,女生抬起头,看到他似乎有些惊讶,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陈季杨笑了笑,把头枕在胳膊上闭上眼睛,阳光透过树的缝隙在他的脸上留下一块块阴影。
“陈季杨对面那个女生是林清芷吧!”
“林清芷?就是那个物理每次都考年级第一的那个?”
“是啊,我看到年级榜上还有她的照片。”
“她可比照片上好看多了。”
后面的两个女生声音不大不小,她正好听得清。她把目光移开,看向陈季杨对面的女生,女生穿着白色的套头卫衣,领口处露出里面的牛仔衬衫领子,干净利落的浅蓝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女生微微蹙眉,一边看书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忽然,女生抬起头看向她,她心里一惊,急忙回过头,看向面前的物理题。为什么简简单单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就这么好看?为什么她能轻易得解开我冥思苦想都解不开的物理题?书肯定是看不进去了,她从书包里拿出《新概念物理》,这本书是她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的那天放学后去图书馆借的,借这本书的大部分原因是赌气,明明和陈季杨连朋友都算不上她却矫情上了,现在想想柳涵舒都觉得自己好笑,算了,反正这本书她也看不懂,留在身边也没用。从还书室回来的时候,陈季杨依旧趴在桌子上,对面的女生合上桌子上的书,放到一旁。一本《新概念物理》就这样大刺刺地出现在她眼前,她坐回椅子上,两个胳膊交叉摆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胳膊里,心里闷闷的。
图书馆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虽然很轻,却还是把她吵醒了。她揉揉眼,看见陈季杨拿着桌上的书站在书桌旁看着揉眼睛的女生,过了一会儿,女生起身,和陈季杨一起走出自习室。她看向窗外,很快就看到外面并肩走着的男生和女生,女生正和男生说着什么,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挂着张扬的笑容,男生看着她,快乐像是要从脸上溢出来。她看看手表,拎起书包,走出图书馆。 她又一次在年级榜前驻足,照片里的女孩儿眉目婉然,林清芷远远比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子漂亮,照片里的女孩子眼睛里带着羞涩,而今天她看见的林清芷,眼睛里的光芒几乎闪了她的眼,那么自信,那么朝气,那么美好。她羡慕她,羡慕她漂亮,羡慕她能学好物理,羡慕她能天天见到陈季杨,也羡慕她能被陈季杨倾心以待,她希望她能成为她,但是她也明白,她不会成为她。
教室的后面书堆得像座小山,柳涵舒背着书包走出教室,她站在门前最后看了一眼写着高三十二班的班牌,高二文理分科她毫不犹豫地选了文科,终于逃离了物理课上的林清芷魔咒。
“哗——”,楼上又有人把试卷扔下来,这次的试卷被人撕成一片片的,有的随着风吹到走廊里,艳阳高照的六月天,却像是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柳涵舒站在走廊上,看着飘散下来的纸片,伸出手,一张纸片落在手心里,这应该是男生的试卷,字迹潦草的写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她向上看,姓名栏陈季杨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她看着手里的纸片,忽然鼻子一酸,一股悲伤猛地窜出来,她毕业了,以后大概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吧,她追着林清芷整整两年,她也对着他的背影看了整整两年,她走到阳台边,伸出手让一张张纸片落在手心里。
2016年6月9日 天气晴 星期四
今天高考结束了,努力了十二年,终于走到了终点。 在试卷上画上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忽然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十二年的时光也就这样画上了句号。刚走出考场就看到陈季杨从旁边的教室里走出来,他拿着透明的文件袋站在门前,好像比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高了些,高到我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我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他,第一次这样内心毫无波澜地看着他,他好像瘦了些,面无表情的脸有些冷漠,他看了我一眼,目光冷淡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是啊,我们本就是陌生人,他应该是不记得我了。很快,林清芷慢慢悠悠地从教室里走出来,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他抬起头,看到她的瞬间脸就柔和了下来,那一刻,我终于在他身上看到了从前那个向我伸出手笑意盈盈的男生,也只有和林清芷在一起的时候的他,才让我觉得这些年,他一直都是当年那个光芒万丈,阳光恣意的少年,那个一眼就惊艳了我的陈季杨。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上有了种生人勿近的气势,只有和林清芷在一起时,他的脸是柔和的,周身是平易的,他把我最喜欢的一面留给了林清芷,但就算这样,他留给我的那面我也一样喜欢。 我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看见他们并肩走着,就像那个我在图书馆的午后。今天林清芷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短袖和一条蓝色的背带裤,显得她又瘦又高。她和陈季杨站在一起,真的就像大家所说的“金童玉女”,就算再不甘,我也只能承认,更何况还有陈季杨那一眼被我看穿的心思。 这些年林清芷一直站在我不可及的位置上,稳坐物理年级第一的宝座,一坐就是三年,而我当了三年的英语班级第一,挤破了脑袋也没能达到年级第一的高度。我一直羡慕她,对,是羡慕不是嫉妒,从那天我看到她午休时间拿着那本我看不懂的《新概念物理》皱着眉头做笔记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成为不了她,不仅仅是因为她在物理上有天赋,而是她有了天赋也在努力,这一点我肯定是做不到的,大概这也是我考不到年级第一的原因吧,一直想活成她的样子,一是因为陈季杨,另一方面是她做到了所有我做不到的事情。我想,我是喜欢这个假想敌的,就算我现在依然比不上她。
回到教室的时候,大家都在收拾东西,教室的角落里堆满了试卷和习题册,我把桌洞里厚厚的一叠《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塞进书包,之前那么希望早点毕业,真的到了这一天我却连在梦里会折磨我的试卷都舍不得扔掉。在走廊上的时候,陈季杨的试卷飘下来,纷纷扬扬像是下雪,我站在他给我下的雪里带着我那晦涩的喜欢接了满手的碎纸片和一筐筐零散的记忆。
毕业典礼上,林清芷作为理科班代表正在台上发言,往届的学生代表都是文理科第一的学生,今年理科班代表破天荒地变成了林清芷,文科班的代表依然是文科第一。柳涵舒坐在位置上认真地看向舞台上拿着话筒的女生,女生穿着三中的校服,黑色的头发散在肩上,柔柔的声音飘荡在会场里,后面的女生拉着旁边的女生轻轻说着“林清芷真人比照片上还要好看”的话,是啊,她一直都比照片上好看,只是现在的林清芷的眼睛平静得让人捉摸不透,她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那亮晶晶的眼睛,那个林清芷比眼前这个读着演讲稿的女生漂亮百倍。学生代表发言后每个班挑选两个班级代表给班主任献花,她从座位上起身去排队,陈季杨站在队伍里高得有些突兀,她站在后排仰头看着他从花篮里拿出一朵蓝色的花偷偷插在旁边穿着校服披散着头发的女生的耳边,林清芷好像被吓了一跳,从队伍里跳出来,随后摘下耳边的花,踮起脚一把将花别在男生的耳朵上,陈季杨好像有些惊讶,几秒后又乐呵呵地将花拿下来,小心地将花插进花篮里。她看得出陈季杨非常快乐,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巴咧开露出整齐的牙齿,他甚至笑出了声。负责老师从队伍的最前面走过来,看了一眼合不拢嘴的陈季杨,用手中的纸轻轻拍在他的肩上,“陈季杨,都要毕业了还要折腾什么幺蛾子?”陈季杨往旁边躲了躲,笑意盈盈地回答,“就是要趁着毕业最后折腾一下,不然以后都没机会了 。”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但她真真切切看到了陈季杨脸上那一闪而过的黯然,她心里一紧,第一次觉得这个在她眼里一直骄傲得意的男生和她是一样的,他们一样知道什么是求而不得。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是啊,蜀道很难,对于他,对于她都是,他的“蜀道”是林清芷,而她的“蜀道”是他。
知了在窗外叫得不知疲倦,窗前的桌子上布满了斑驳的树影,桌子上有一盘切好的西瓜。今天录取结果出来了,她成功被S大录取了,S大是她的第一志愿,看着爸爸妈妈的笑脸她知道她也应该笑,只是,她笑不出来,明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她真的笑不出来,好像有一口气憋在胸口,压得她闷闷的。她拿出一顶草帽戴在头上,在妈妈惊讶的注目下走出家门。外面很热,路上没有一个人,她慢慢走到公交站台,公交车在几分钟后晃晃悠悠的在站台前停下,她坐在后排的位置上,头靠在玻璃上,伴着陈旧公交车的吱呀声看着外面的街道树木慢慢后退,这辆公交她坐了三年,吱呀吱呀地载着她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二十分钟后,她从公交上下来,站在三中大门前。已经到7月了,每到寒暑假,学校便成了停车场,中午人很少,学校里只停了几辆车。教学楼大厅里摆着两块大红色的喜报,今年高三考得不错,喜报上的表格间距比前几年都小,学校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她上午刚查到录取结果,这会儿学校的喜报都摆出来了。属于理科班的喜报上分数从高到低依次排列着,她从上向下看,在第五行看到了林清芷的名字,向后看,偏文科的S大两个字在上下清一色的N大里显得有些突兀,她继续向下看,直到末尾也没看到陈季杨的名字。大厅里高三的年级榜还没撤下来,一抬头她就看见陈季杨的照片,他站在学校花园那棵当年早早地开了满树粉色花朵的树下,表情淡淡的。她记得那次一模,他和一个重点班的男生并列数学第一,她开心了好久。
公交车依然吱呀吱呀地响着,柳涵舒捧着一个纸盒子坐在最后排,纸盒里是一只脏兮兮的小狗。小狗是她在学校发现的,给了它两根火腿肠之后小家伙便摇着尾巴摇摇晃晃地跟在她的身后,像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步子有些虚,她抱着它逛遍了整个学校,在高三十班的教室前,她忽然摸着它的脑袋,轻轻呢喃着,“看,这是陈季杨的教室,我的教室在楼下,所以我很少能看到他。”,小家伙因为她的抚摸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这里是篮球场,陈季杨最爱打篮球了,听说他篮球打得很好,可是十班没有和十二班一起上过体育课,所以我一次都没看到过他打篮球。其实是有一次机会的,高二的时候学校举办了篮球赛,那天我被老师喊道办公室去算分数了,想想还是挺可惜的。”那天她一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就抱着手里的一沓试卷飞奔到操场,她连教室都没有回,等她到操场的时候,操场里只剩下几个同学在收拾桌椅,她站在操场的网外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委屈地想要蹲在地上大哭。回忆像打开了闸口,一点一点涌出来,她疯了似的在每一个有关陈季杨的地方对着怀里睡着的狗狗说着她从来没提起的事,就连日记里她都只字未提。 谢谢你,倾听了青春里我所有不能说的秘密。她看着盒子里蜷成一团酣然睡着的小家伙笑得一脸温柔。
狗狗洗了澡吃了饭安然地躺在柳涵舒的脚上,书桌上摊着一本毕业纪念册,这是她和陈季杨唯一的一张合照,照片上他们捧着花,排成两排,她站在陈季杨和林清芷的前面,旁边站着高一时候的班长,拍照的时候他正在对着她翻白眼。她不知道为什么班长会那么不待见她,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后面的两人有些心不在焉,林清芷不知道在看什么,目光有些呆滞,陈季杨头微微低着,看着手里的花篮,四个人,她最普通,也只有她一个人最认真。 脚边的狗狗轻轻地打着呼,外面起了风,树叶沙沙地响着,知了依然在窗外长鸣,远处的灯光或明或暗,路灯下的长椅上坐了一个下楼倒垃圾的老婆婆,旁边一个小女孩穿着小吊带小短裤,一边吃着冰棍儿一边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老婆婆笑得一脸慈祥,爱怜地摸摸小女孩儿的脑袋,然后她们起身,牵着手一前一后地消失在夜色里。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心里的憋闷的缘由,她欠自己一个交待,她欠小心翼翼地藏着喜欢和林清芷暗暗较劲的自己一个结局,一个后来。她要去S大,和站在她后面的女生,而站在她后面的那个男孩子,那个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那个送来读书卡的男生,那个已经忘记她却在她心尖尖上待了很久的男孩子,她却一无所知。这好像很讽刺,她拿起笔,像很久以前一样,一笔一画地慢慢在本子上写下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她的悸动从这里开始,也许也该从这里结束。
没有后来,结束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