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经常早上醒来,父母已不再身边。等父母打完早工回来,太阳已照进卧室的窗户了。于是一个铺晒垫晒玉米,一个做饭,饭做好了一个还在切猪草喂猪。只有吃饭的时候,说几句话,也不过是安排接下来的事情。父亲吃饭细嚼慢咽,总要挨急性子的母亲骂,一个背着背篓出门去了,一个转半天终于扛着锄头走了。我就留在屋里守晒垫,赶雀雀吆鸡。一根竹竿把下半截划破,手握一头使劲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动物听了赶快跑。我们小孩子有时捧着“响刷子”跟着别家的鸡撵,直撵到外面大路上。要是大人可没那么大耐心,别人家的鸡吃了晒垫里的粮食,就像吃了心板板上的肉一样,响刷子立刻箭一般射过去,鸡吓得“呱呜——”腾起,刚一落地,又一响刷子飞来,直飞到门口,“咯咯咯”飞起来,慢一步翅膀就被打断。受惊的鸡“咯噔——咯噔——”跑多远了还惊魂未定,一时半会是不敢再来了。
最扣人心弦的是撵老鹰了。母鸡带着鸡娃娃在一边觅食,没注意半空盘旋的老鹰。鹰冷不跌俯冲下来,抓起小鸡就走。受惊的母鸡“呱呜——呱呜——”地嚎叫,主人听到立刻追出来,鹰没飞远。愤怒的主人大声喊:“老鹰叼鸡儿子了!老鹰叼鸡儿子了!”举着竹耙跟着撵,那架势像是要把老鹰从空中打下来,听到的村里人也吆喝起来:“打噢!打噢!”声音此起彼伏。做贼心虚的老鹰有时还真被吓着了,半空丢下猎物逃走了。这样的事件告诉小时候的我们人多力量大。
这样的事件往往掀起午前的小高潮。家家户户的鸡似乎在事件中全部被惊吓了,“咯噔儿、咯噔儿”地叫,狗也跟着汪汪,几家小孩一起唤狗,大人又唤小孩,平静的村子一下爆发了她的声响。
闹腾一阵忽然又平静下来,太阳躲进一片云里,故意和村子捉迷藏似的。突然山冈上传来人声,像是在唱却又在吼,嚷得全村都听得到,仔细听才知是人在骂。不是张家王嫂,就是李家大姑,骂的都是哪个王八掰了她家几颗玉米苞苞,没有屁眼的偷了她家做种的大胡瓜,声音在山路上来回,久久不绝。
最好的消息是听到房门后的声音,总是父母背着一大背玉米秆子,或者红苕藤子回来。村道窄,遇到人只能侧着身子让人,头缩在背篓底下,看起来像愚公背着山。到家手扶两根背绳,一上一下,屁股一踮,背篓连着重物咚一声翻倒在地。这时才长舒一口气,站着揩揩额头上的汗。坐下歇口气,喝口热水,洗帕脸。我给母亲烧锅,父亲翻晒粮食。吃完饭,母亲还要洗脏衣服。记忆中父母从来不睡午觉。
最温馨的是遇到下大雨,不用忙着到地里干活。母亲就把她的蚂螂篼(一种竹篾编的篼)端出来,给我们补衣服。父亲就在屋檐下找桶积水。时间慢下来了,手脚歇下来了,心也被这雨静下来,我就坐在母亲的蚂螂篼边看雨,看她补衣服,听母亲和父亲说话,真担心那一刻雨就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