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学,看见同学齐子林拉二胡又凑过去学。他来自上海,中规中矩地照着谱子一丝不苟地拉,我也就跟着他把刘天华的和瞎子阿炳的曲子拉了个遍。
看到机械系的青岛老乡王华新拉小提琴很好听,他是从小就跟一位牧师学的。我又心动了,又去学小提琴。新的要二十多元一把,买不起,当时一个大学生每月的生活费也就十元钱多一点,幸亏老爸的同事上海人戴伯伯把年轻时拉的小提琴送给了我,这才经常请王华新来宿舍拉琴,揣摩着他的动作指法,凭脑子记忆的那些他拉的霍曼练习曲,再掺和我的二胡技法,闷头反复练习,渐渐地感觉有一点模样了。当然又是跨界野路子,唉,从小就这样,真是没解啦。
刘天华是将传统二胡和西洋乐理结合的第一人,令二胡的面貌焕然一新,创作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二胡曲,“良宵”是最经典的一首。当时推崇中西结合,洋为中用,中央音乐学院院长马思聪的小提琴曲“思乡曲”也取自张家口那边的民歌,做了民族化的尝试。瞎子阿炳则是民间乐手,穷困潦倒做了道士,曲子超级接地气,演奏的“二泉印月”凄凉婉转,感人至深,乃是二胡曲中的瑰宝。受这些曲子的影响,我的创作欲又发飙了,居然想也想作一首二胡曲。
乘着热乎劲,边哼边拉边写,凑成了一首曲子,定名为“思乡曲”。民族化的风格,基本是五音调式,想表达和谐纯真的感受,整个曲子主要是 宫商角徵羽,即1,2,3,5,6,五个音,作为对比,特定乐段里加了少许半音7,烘托特定乐段伤感的情绪。
以前接触的弦乐曲子大都是有几段不同的旋律构成,以不同的搭配反复交替出现,以达到相互映衬和对比的效果,结尾和起始的乐段则基本相似,遥相呼应,归于圆满和稳定。不知这种曲子属于哪一类,我的曲子也用这个模式,凭感觉作起来再说。
当时只是心血来潮,哼了几句觉得挺好听,就边唱边写,稀里糊涂地就把主旋律写出来了,表现的是在学校思念家乡、思念亲朋好友之情,用的是G调。第一段就用这个抒情的旋律。
第二段就是回想中放假回家探亲了。为了转换气氛,采用了上行四度的模进,由G调转为C调。加强了节奏感,4/4拍改为2/4拍,用激越欢快的节奏明快的调性表现在回家的火车上欢悦激动的心情。宛如海浪反复推进的节奏达到高潮,在宽广音域里跳跃着一系列快速变换的上行-下行琶音,表达到家后的激情和眼花缭乱的生活,最后,陡然一转,一连串下行琶音快速跌落下去,再一个反复,升上去再降下来,速度逐渐减慢,力度也逐渐放缓,一直到长长的低音,就在舒缓而渐渐淡出之时,高音区再回应一个泛音,把无奈和遐想在空濛处渐渐淡去…
接下来曲子一变,从遐想回到了现实,第三个乐段出现了。音阶下行四度又回到原来的G调,曲调缓慢而忧伤,表现生病和挫折时那种无助的伤感。潜意识里是受到刘天华的曲子“病中吟”和阿炳“二泉印月”的影响,作为对比,咱也来那么一段吧。
该结尾了,有点像回旋曲的结构,把第一段主旋律做了各种变奏,觉得这段还算比较抒情,适合反复抒发思乡之情,所以这段着力最多,是高潮,尽量发挥二胡委婉起伏如歌如诉的特质,直到最后两个乐段,速度减慢,力度减缓,音符依依不舍地远去,让情结缥缈在思绪,留驻在心中。
这段应该是华彩乐段,可惜当时能力所限,力不从心,还是差强人意。
考虑到小提琴四根弦,表现力更强,弓根的和弦又长于表现强烈的快节奏,遂又借鉴小提琴曲“新疆之春”和“新春乐”,在我这首二胡曲里加了一些和弦和变奏,一石二鸟,改编成了小提琴曲。后来听了俞丽拿演奏的由陈钢何占豪写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特别震撼,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民族与西洋交融的曲子,和西洋名曲相比也不遑多让。人心不足蛇吞象,居然又萌生把我这思乡曲改写成小提琴协奏曲的想法,可惜此后生活的跌宕和家庭事业的肘制,一直未能如愿。
许多年后,把我作的许多曲子唱给读高中的女儿听,她大都嗤之以鼻,唯独听到这个曲子,问我:“这是你作的曲吗?”当时心头一热,这不就是最大的鼓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