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穆村脱贫攻坚记

佟穆村座落在风景秀丽的龙江河畔，村中田舍相依，花团锦簇，绿柳成荫，宽阔的“新思大道”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呼啸而过。一幢幢高楼如雨后春笋，林立在大道两旁。祖祖辈辈散落在龙江河岸的佟、穆两大姓村民，就在这里依道而居。因其行政区化管理的需要，政府索性把这里原来的佟村和穆村合并在一起，变成了现在的“佟穆村”。

佟穆村辖有十三个自然村寨，647户农户，总人口2625人，其中建档立卡贫困户135户。按照上级要求，当把它定义为十三个网格。

2019年新春伊始，党和国家吹响了脱贫攻坚的号角，县镇两级给佟穆村先后派来了13名网格员和一名作战队长，成立了脱贫攻坚一线作战队。

佟穆村全体作战队员，用生命的激情、超强的技能和惊人的毅力演义了脱贫攻坚一首首动人的凯歌……

A

山村的夜一片漆黑，偶尔只听到两三声狗叫。村支委小青书记和网格员文老师为了完成最后两户的合医收缴任务，大半夜行走在排楼坡山寨的小道上，一路铃声不断。

“喂，佟崇芹啊，在家不？白天你们不在，我们晚上来你家收下合医费哈！”小青书记气喘吁吁地打着电话。手机里隐约传出佟崇芹的声音：“在嘛！我还没有钱呢，拿哪样交啊！”

没功夫在电话上跟他闲扯。两人沿着小路，东摸西摸，终于来到了佟崇芹家。佟崇芹，看上去四十好几了，模样却活像个“闷头鼓”，说话办事磨磨唧唧地，一点都不爽快。

文老师坐下来，向他耐心地宣传道：“你家是贫困户，合医缴纳是有优惠的，政府要补助你们一人一百；还有，你们住院，既不要交押金，实行一站式结算，还要比非贫困户高出百分五的医疗报销呢！”

“不是还有好多人都没交嘛？等他们交完了我再交，现在我哪来钱交啊！”佟崇芹一个劲地磨蹭，硬是谎称自己没钱。

小青书记静下心来，心平气和地说道：“这样吧，崇芹，因为我们马上要扎帐上报，上级又要求贫困户必须百分之百地完成，你想想办法先把合医交了，今后你有什么困难，我们再帮你解决，好不好？”

“你看嘛，书记，我裤包里就只剩下这五块钱了，要是有，我还不交吗？”佟崇芹将自己的裤包掏了个底朝天。

无奈，小青书记只好改口道：“你要是真没钱，我就先给你垫上，过两天你再想办法拿给我，好不？你要是同意我就给你开票了。你家有五口人，一个二百二，五个就是一千一。”

佟崇芹今天算是蚊子撞在了蜘蛛网上，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硬着头皮，他只好允诺下来。小青书记心想：吃点亏，垫点钱，这不算什么！只要能完成任务，他答应肯交，这大晚上的，也就没白来一趟。

从佟崇芹家出来，两人又打算去佟崇华家。那佟崇华是三月份才从外地回来的，孤身流浪，形同乞丐，家里一贫如洗。好在，他跟弟弟佟崇永住在一起，算是一家人，叫他弟弟为其交上也未尝不可。

小青书记拿起手机又拨通了佟崇永的电话：“崇永，现在方便吗？我们在大树子边，麻烦你来把你哥的合医费交一下行不？”

佟崇永一听，没好气地说：“他的合医费管我卵事①[footnoteRef:0]呀？我没钱给他交！”

小青也没好气地说道：“你没钱给他交，那你就不管他了是不是？只要你今天表个态不管，那我们以后就做不管的事！”听架式，八成是吵起来了。

文老师赶紧把电话接过来：“喂，崇永，你怎么说话的呀？今天吃错药了是不是？快过来，我有话给你说！”文老师毕竟是他家的帮扶干部，为他家做了不少的事情，说话他还是听的。

过了一会儿，佟崇永打着手电筒来了。文老师走到他跟前，跟他说道起来：“刚才你跟书记吃枪药了？有哪样话不能好好地讲？你哥现在跟你住在一起，是一家人，扶贫政策你们两兄弟是共同享受的，你又是户主，不问你交，问哪个交呢？就算你们俩是各顾各的，他那么一个愚人，找不来钱，当真生病了，要进院治疗，你就真的不管他了？你呀，人家外人都还要互相帮衬，何况你们还是亲兄弟呢，赶快想办法把他的合医交了！”

崇永还是敌不过文老师的软刀子，满肚子的横话到底让文老师给赌了回去。他压低嗓门，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看到我哥那个鬼样子，硬是气得很。我……我是想让你们亲自去问他，看他怎么交！既然……你们这样讲，我就去……到我堂哥那里……借点来给他交了。”

“那好嘛！你去，我们在这里等你！”小青书记也稍稍消了口气。

十来分钟过去了，却还不见佟崇永回来，文老师又拨通了他的电话，得到的回答是“没借得”。不过，他表态让小青书记先垫着，过几天去工地结得工资了就还上。

咳，收缴点合医费就像讨狗肉账啊！小青书记今晚是自掏腰包一千三百多才完成了合医缴纳任务。要是再有这样的几户人家，恐怕所有的干部不吃不喝也填不满这样的坑啦！好在那佟崇芹、佟崇永还算讲信用，没过多久，就把钱如数地交还给小青书记了。

也许你要问：小青书记为什么要那么做？你想啊，要是你是村支书，上面又口口声声在强调政治站位，你能置上级要求于不顾吗？要讲政治站位，那就只能不计得失、牺牲自我了。在收缴合医的战斗中，小青书记践行了一个共产党员的诺言，出色地完成党交给他的重任，在短短的时间内，合作医疗短板台账便得以彻底清零，实现了佟穆村基本医疗户户有保障的脱贫目标。

B

初夏，天渐渐地热起来，脱贫攻坚的步伐也越来越紧了。佟穆村一线作战队接到上级命令，必须全力做好“控辍保学”工作，清零教育短板。

据教科局反馈，佟穆村义务教育阶段共有五名辍学学生，分布在冲坝笼和排楼坡两个自然村寨。政洋是冲坝笼网格员，他提议，先摸清学生的动向，再摸排家长的态度。力求找准症结，有的放矢，对症下药。

晨曦微露，小青书记、政洋、文老师和网格员聊双，带着政府的文告来到冲坝笼至排楼坡的主干道边，随手张贴起来。“岑巩县人民政府”大大的官印，在朝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地醒目。村民们见有人大清早就来贴东西，赶紧围上来看“稀奇”。

“咦，子女不读书，家长犯法呀！”爱讲闲话的媛妹大嫂嘟着嘴说道。

“怕哪样，你家又没得，坐班房②[footnoteRef:1]也轮不到你去！”大块头的成福哥在一旁打趣道。

“那还讲！就是你要小心喽，你家金元今年才十六岁就带着个媳妇崽回来，你不着坐班房往哪里走？”媛妹大嫂这张撮瓢嘴半点也不饶，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看好自家的瓜，管好自家的娃，只要不去贪媳妇崽，哪个都找不上你！”小青书记也很随和地跟着大家开起玩笑来。

“哪个不想管好，让自家的娃有点出息呢？那‘女大十八变，崽大不由娘’又咋个讲？娃娃不肯读书，我们大人又有哪样办法？”佟成新家的芝英大嫂就像个“炸那子”③[footnoteRef:2]，大声八气地跟小青书记争论起来。

文老师知道她家有个学生叫佟波，前不久已经辍学了。大伙说到要坐班房，这芝英大嫂自然不好受。文老师便对她说：“大嫂莫急，娃娃会去学校读书的。只要你配合我们好好地做工作，哪有劝不动的呢？”芝英大嫂这才宽下心来。

贴好通告，四人随芝英大嫂来到了佟成新家。瞧这芝英大嫂，真是个急性子，一进屋就扯着嗓子喊：“波，快下来，有干部来找你啦！”

那佟波听说有干部来找他，磨磨蹭蹭，半天也不肯下楼来。

芝英大嫂加大了嗓门：“波儿他爸，你也死到楼上了是不是？”

佟成新腆着肚子，骂骂冽冽地走了下来，见有干部在，便笑着说道：“昨天晚上我到厂里上夜班，天亮了才回家，刚睡下你们就来了。莫见怪啊！”

“没事，你辛苦了！听说你家佟波不肯读书，我们特意来劝劝。”文老师以亲切的口吻向他道明了来意。

佟成新无可奈何地说道：“哎呀，这个被拾④[footnoteRef:3]崽崽，我也伤透脑筋了！咋个哐⑤[footnoteRef:4]他都不肯去，你们来劝劝也好！”

看样子，他不是不管儿子学习，实在是有点没辙。在佟成新的叫唤下，佟波终于下楼来了。细嫩的脸蛋上微露着羞涩，额头上已稍稍地长出了“两片瓦”，只是个性很孤僻，见到客人不打招呼，束手束脚的，很是拘谨。

一向不爱多言的聊双同志，今天破天荒开了头枪：“哦，你就是佟波啊，快过来坐下，我们有话跟你说！”

佟波见聊双说话亲切，模样又像个哥哥，便不再认生，乖乖地坐了下来。

“回家来好久了？咋个不想读书呢？”

“快一个月了……我读不倒⑥[footnoteRef:5]，硬是不想读了！”佟波吞吞吐吐地说道。

“读不倒，这不怪你，也许是你的天赋不好，。但你不去读，就得怪你了。你不去学校，呆在家里，能学到知识吗？没有知识，你做哪样都没有通行证，那你的前途不就白白地毁了吗？”

聊双同志今天像换了个人似的，说起话来迂回有致，入情入理，字字句句都敲打着佟波的心灵。

政洋也趁热打铁地说起来：“是嘞，佟波，你不去学校，这点年纪就到社会上来浪荡。打工嘛，你又不够格；在家嘛，你活路又做不得。说不定哪一天，你糊里糊涂地就与坏人混在了一起，要嘛去吸毒，要嘛去扒窃，等到你进了监狱，判你个三年五载的，你后悔都来不及了……你说是不是？”

文老师坐在佟波的旁边，也顺势补充道：“读不倒书不要紧，只要你肯去学校，就能从各个方面受到教育，获得知识，让自己明辨是非，不走歪道。你想啊，爸爸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你进监狱了，他们还指望什么？”

佟波依然像个木疙瘩，一句话不吭。

知子莫如父。佟成新开口了：“人家这些干部这样关心你，个个都来劝你，哪样话都给你讲尽情了，你还想不通吗？赶紧收拾东西去学校！”

那佟波还是不吱声。聊双凑过去，用手抚着他的肩，关切地问他道：“你咋个不想去？是不是有同学欺负你？”

“没……”佟波总算开口了。

“那是不是老师经常骂你，你才不想去？”

“也没……”

“那是不是你喜欢哪个女孩子，有人来威胁你？”

“没得……”

“那是哪样原因？你说出来，我们好帮你解决啊！”

“我……我读不倒，成绩差……个个都骂我贱。”

聊双一听，笑道：“呵，就为这点事情不去读书了？那他们更会笑你是个大笨蛋！他们骂你贱，并不是诚心要辱骂你，而是跟你贫嘴，逗你开玩笑呢！你呢？就想着自己成绩差，害怕别人憔不起你。其实啊，这就是你自卑，不自信！你只要不去想，哪样事都没有。也许到现在，大家都还不晓得你是为哪样不读书呢！你呀，真是‘屙屎去替狗打别’⑦[footnoteRef:6]！拿自己的前途来当赌注，值得吗？”

听聊双这么一说，那佟波似乎有点开窍了，低着头抿着嘴轻笑起来。

政洋趁机说道：“想开了就好！你赶快去收拾准备一下，下午两点我们开车送你去学校好不好？”

“我……我还想休息两天，下个星期一我自己去！”

小青书记一听，高兴地说道：“好。我们相信你，希望你说到做到。今天你想开了，大家都为你感到高兴。你放心，学校那边我们去打招呼，你只管去就是了。好好读书，为爸妈争口气，也为我们佟穆村争点光啊！”

“嗯……”佟波总算答应返校了。小青书记与几位同志相视一笑，心里轻松了许多。他们辞别了佟成新家，又向着新的目标进发了。

其实，在辍学的五个孩子中，佟波算不上重点对象。真正难得做工作的要数冲坝笼的佟土金了。佟土金是个玩世不恭的小家伙，打七年级第二学期起就辍学了。个头不大，头发却染得红彤彤的，手里的烟比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还要叨得老炼。妈妈离婚后，也不知去了哪里，家里只剩下父亲和七十多岁的老奶奶。看样子，要让他重返校园，怕是孙猴子跳出如来佛的掌心——难哪！

几位同志跟政洋一起来到了佟土金家。还好，佟土金在家，哪儿也没去。家长佟崇光就在家门口干活，一喊便来。

政洋走过去把政府的通告文书递给佟崇光，并向他解释道：“你看下，这是政府对家长和学生的要求，义务教育阶段凡是有子女辍学的，家长有法律责任，必须劝其子女返校。”

佟崇光无可奈何地说道：“咳，我家土金早就不读书了，他东一趟西一趟的，心哪里还收得回来。咋个讲得信他哟！”

“这个，你还得多费点心啦！现在国家正在大搞脱贫攻坚，要落实住房、医疗、教育三保障。你家土金是义务教育阶段辍学，家长是有法律责任的，必须得说服他，让他去学校才行。”小青书记温和而又郑重地说道。

听小青书记这样讲，佟崇光赶紧叫来了儿子土金：“今天，人家这些干部来劝你去学校读书，你去不去？”

佟土金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去，我早就不读书了！”

“不去，那你在家做哪样？东一趟西一趟的，喊你打工又不去，喊你做活路又不搞，你到底打算搞哪样？”佟崇光语带严厉地说道。

“我不要你管！”佟土金就像一头蹶牛，当着这么多干部冲他父亲尥蹶子。

政洋愣了愣，走到佟土金跟前：“他是你爸爸，你不要他管，那你要哪个管？如果你真不要他管，那我们就喊派出所的来管你，行不行？”

佟土金一听到派出所，心里到底有些害怕，低下头不再耍横了：“为哪样还要我去读书嘛？”

“为哪样？为了你好好地受教育，为了你能够长知识，将来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晓得不？”坐在一旁的聊双开口了。

“我早就不读书了，现在去咋个听得懂嘛？”佟土金显得很焦虑。

文老师听了说道：“去了总比没去好！深奥的你听不懂，那浅显的你应该听得懂啊。只要你肯去，总比呆在家里强！你想啊，初中都没毕业，你能出去混哪样呢？打工，人家不要你；农活，你又干不得；找个女朋友，也没哪个看得起你。除了读书，你还有哪样出路？”

小青书记也发威了：“你看你那个头发哟，外国人不像外国人，中国人不像中国人，吊二郎当的，和社会上的二流子混混有哪样区别？别说你没有文凭，就光看你这个熊样，哪个老板会要你？你要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进了派出所，我们还得替你老崽去讲好话。赶紧去把头发理了，明天我们送你去学校！”，小青书记几句狠话一喷，那佟土金还真有点被唬住了。

聊双同志站在一旁铁证似地说道：“也许你还不相信，今天派出所的人本来是要和我们一起来的。我们也不晓得你做了哪些事情，既然他们要来找你，肯定没好事。的的确确是小青书记给人家讲了一些好话，说你现在还是学生，我们争取好好地教育你，让你走上正道，他们才没来找你。你要是听话，就立马去学校好好读书，我们也好有个交待。要是你不依人讲，还要这样鬼混下去，那只要我们一个电话，派出所的人马上就来。你信不信？”

众口一词，黄土变金。佟土金就是一块烂毛铁，今天听到干部们这么一说，心里也着实有些嘚瑟了。毕竟他到社会上鬼混了这一两年，哪有做了坏事纸包得住火的。也正因如此，干部们早就把准了他的脉，下好了他的套，让他不得不“浪子回头”。

“我一个人咋个去嘛，如果佟彬程肯去，我就去。”佟土金开始允口了。

政洋随即说道：“那好，一会儿我就去问佟彬程，要是他答应去，你可不许反悔噢！”

佟土金吱唔着，“嗯”了一声，心中似有太多的不情愿。

他说的佟彬程，其实就住在他家后面，也是七年级没读完就辍学的。不过那个娃要懂事一些，工作好做，干部们去他家一劝，他就欣然答应返校了。政洋便把他叫到佟土金家来，一同约好，明早送他们去学校。

第二天，朝阳刚刚升起，几位干部就来到了佟土金家。走进院子一叫，佟土金从楼上的窗户里鬼鬼祟祟地探了个脑袋出来，不说话，立马又把头缩了回去。

生怕佟土金变卦，几位干部赶紧让家长去把他叫下来。好一会儿过去了，那佟土金还没下楼来。政洋和小青书记兴冲冲地走上楼去，一看，那佟土金坐在床边上一动不动。父亲伸手去拽他，他生气地把身子一扭，就是不肯走。政洋走近一问，知道是他的校服找不到了，使性子怎么也不肯走。

“衣服找不到没关系，我们联系学校，重新给你弄一件哈。快走，人家佟彬程在外面等着你，我们开车送你去学校还不好吗？”政洋和小青书记生拉活扯地才把他弄下楼来。

聊双和文老师建议，还是要带他去把头发理一理，重新染个学生头才能进校。那佟土金一听又犯倔了，好说歹说，硬是不肯走。

还是聊双开导有方：“你答应去学校读书，那就得像个学生的样子才行啊。你看你小伙子长得那么帅，要是再去把头发理得周周正正的，染得黑黑的，我敢保证，你到学校的回头率肯定是百分之百，那些女生就是喜欢又有学生味，头式又理得特别帅的男生！”

一席话说得佟土金飘飘然起来。他答应去剪，但必须得是他信得过的理发师才行。咳，管他呢，只要他肯去把头发理了就行，悠着他点，先送进学校了再说。政洋便叫上佟土金父子，与聊双一起，驱车直奔老城去理发。小青书记和佟彬程父子，坐上了文老师的车，径直去往学校。

从冲坝笼出来，平常总要颠簸好一阵子。可今天，崎岖的山路让人感觉异常的平坦；打开车窗，那迎面扑来的空气也让人感觉格外地清爽。每路过一处丛林，那些山鸟啊，就像隆重举办联欢会一样，叫声彰显着异样地欢乐与祥和。

不一会儿，文老师一行就来到了学校的大门前。走下车来，远远望去，“岑巩县第四中学”七个金光灿灿的大字，就像千佛塔上的宝珠，焕发出多彩的灵光。佟彬程痴痴地立在那儿，犹同猪八戒回到了高老庄一般，百感交集。直到父亲叫他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他才回过神来。

四人把行李放在站台上，休息着，等候着佟土金的到来。阳光暖暖地照着大地，道旁的树丫上片片新叶沐浴着清风，在阳光下幸福地成长。

佟彬程静静地站在树旁，看着这一片片新叶发呆。突然间，一声短促的汽笛悄然传来。定睛一看，哇，真快，佟土金他们来了！

打开车门，佟土金第一个走下车来。黑黝黝的学生头，让大家感觉格外可爱。一向少言寡语的父亲，今天看到儿子鬼变了人样，也笑容绽开，亮着喉咙说起话来：“让你们费心了！”

大伙谈笑着，你一提我一包的拿着行李，朝学校的大门走去。

一进校门，下课的铃声刚好响起，操场上，走廊边，人声鼎沸。几位干部根据校长的安排，带着佟土金、佟彬程来到政教处办理入学手续。政教处的白主任，四十开外，衣着朴素，工作很敬业。听到驻村干部亲自送返辍学学生，很是感动，几个电话就把事情安排得妥妥贴贴。

因是午休时间，大伙提议，干脆把两个学生安顿好了之后再走。于是大家提着行李来到宿舍。小青书记和政洋去接洽宿管员，文老师和聊双协同家长安顿好两个学生的起居。

宿舍里仅剩下两个床位，左边靠墙角的地方是上铺，右边的中间是下铺。两人明确好床位后，聊双、文老师和家长便把所有的行李解开来，棉絮、床单、被套、枕头等，一样一样地套好、理好，再细心地铺到床上去。可怜天下公仆心哪！聊双——那么一个年青娃，入职还不到两年，今天却和文老师实实在在地主演了一回父母的角色。

佟波、佟土金和佟彬程三位同学劝返后，余下的工作就好做多了。在学校、班主任、驻村干部和家长的多方努力下，剩下的佟州和佟超两位学生也顺利地返校了。至此，佟穆村教育短板台账已实现提前清零，一场没有硝烟的局部战役得以鸣金收兵。

太阳火辣辣的，战队将领广镇长不停地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汗水。那个从县纪委下派而来的世平书记的背上，也已明显地湿了一大圈。世平书记是既是同步小康驻村第一书记，又是脱贫攻坚作战队的副队长，天天与广镇长一道下村入户，摸排民情。今天，他们又来到了穆凯玉这个八十来岁的老头家里。哎呀，这穆老汉家连块像样的板壁都没有，也就甭提吹什么电扇了。广镇长、世平书记和村委副书记树毅同志三人从屋前转到屋后，从屋外转到屋内，汗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淌。那穆老头却坐在门前吧哒吧哒地抽着旱烟，像个呆木头一般。听说那穆老头光存款就有九十多万，还有个女儿宁愿回家为他养老送终。可今天穆老头的日子却过得如此地寒酸，身边也未见有女儿侍奉之身影，实在让人费解。穆凯玉究竟有没有钱？大家不得而知。但眼下他家的房屋却是残破得跟杜甫笔下“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之情形没有两样。要打赢脱贫攻坚战，解决穆老头家的住房安全保障应首当其冲。有什么办法呢？广镇长一行只得在他家苦心排查、现场研判整改方案了。

“你看，这板壁都破朽完了，得全换。上面的瓦也到处都是大窟窿，得找人捡修。”世平书记一处一处地指着让广镇长和树毅书记看，时不时地跟他俩商量着。三人的额头上汗珠子大颗大颗地冒出来。

“嗯！你看这屋里，地面既阴暗潮湿，又坑坑洼洼的，下雨天咋住啊！”树毅书记也指着屋子里的地面说道。

世平书记应和道：“就是！他家这里交通又不便，木板、水泥、沙子和瓦等物资用料，都得用人工搬运，要花很多钱呀！”

“那也得搞啊，你联系一下杨朝师傅，跟他预算一下，需要多少资金，不管有没有透风漏雨整治项目，我们都去想办法解决！”广镇长热心地说着，又用手去拭额头上的汗珠。

顶着烈日，三人驱车又来到了穆永庭家。正好，村委会的大鼓主任也在。四人一起走进屋里，像侦察敌情一样地查看起来。原来这穆永庭是个二级智残，如今已四十来岁了，除了还有那一张嘴吃得外，什么都做不得。照顾他的老母亲已近八十高龄，家里已破旧得仿如抗战年代日本鬼子扫荡过后的荒屋一样。

“想不到，他家比穆凯玉家还要老火！你们看这地脚枋都已经烂朽了。板壁和门窗也全都要不得了。”树毅书记感叹道。

大鼓主任走在最前面，扯着桑子喊：“世平书记，快来看！这间道巷屋⑧[footnoteRef:7]的板壁已经倒了，黑摸摸的，怕踩倒老蛇棒子呢！”

广镇长和世平书记寻声望去，里面果真一片漆黑，不敢进去。打开手机一照，倒塌的木枋上都已经长出长牙的菌子了，着实叫人可怕。更叫人难受的是，房前屋后，脏水淤积，臭味熏天，一大波细蚊虫在脏水边聚集，见到人来就一哄而散。

“他家的问题特别老火，是透风漏雨整治的重点对象，我们得找人立马动工整修。大鼓主任，你就和诺芬一起负责监管他家的事，辛苦一下，两天之内必须找到施工师傅。把预算结果拿出来，我们开会要重点研判。”广镇长看到此情此景，对着大鼓主任认认真真地说道。

说来也巧，广镇长与世平书记刚从穆永庭家回来，还没来得及洗把脸，那岑巩一中的樊军校长带着无穷书记也来到了村委会。广镇长喜出望外，赶紧用纸巾擦擦脸上的汗珠，招呼樊校长和无穷书记坐下。世平书记赶紧取下杯子为他俩倒上了两杯冰水。

那樊校长倒是个爽快人，一坐下就直问佟穆村脱贫攻坚存在哪些困难。广镇长先是传达了党的脱贫攻坚所要完成的死任务：一达标、两不愁、三保障。接着世平书记又把刚刚排查过的穆凯玉、穆永庭两家以及村里最为典型的懒汉兄弟、穆小妹、穆尚芝、穆国平等家庭的住房情况，一口溜似的向樊校长作了汇报。另外，因土地征迁至今还住在板房里的七户村民，也急需安抚资金解决其住房问题，村里面眼下又在火速筹办村级文化阵地建设等情况，广镇长也一并作了补充汇报。

樊校长听来听去，广镇长与世平书记这话里话外不外乎两个字——除了“缺钱”，还是“缺钱”。于是，他就跟无穷书记商议，决定暂时拿出四万元来帮助佟穆村解决脱贫攻坚资金紧缺问题，八月份拨付到账。

樊校长真诚地对广镇长和世平书记说道：“我们一中确实也没什么钱，作为对口帮扶单位，我们也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万元来尽点绵薄之力而已。望你们见谅！”

广镇长拱着手向攀校长说道：“非常感谢一中的鼎力资助，去年你们已为佟穆村资助了近四万元，现在，你们又拿出四万元来帮助我们，真正是雪中送炭，解决了我们财力上的后顾之忧。非常感谢樊校长的支持！只是眼下脱贫攻坚任务很紧，我们的人手也很不够，还要望靠樊校在人力方面再抽调部分老师来帮助我们啊！”

“人力上我们已经抽调文老师到这里来了，他表现怎么样啊？”

“好，没说的。文老师既是我们的网格员，还负责我们的食堂后勤工作，每天起早贪黑地，很辛苦，很不错！”

“既如此，我们就放心了。脱贫攻坚这么辛苦，无穷书记，回去你就把文老师的绩效考核奖和文件上规定的其他待遇落实一下，立即发放给他！哦，广镇，你提到的再加派老师的问题，我们实在腾不出手来，等到高考完后学校放假了再说吧！”

“好！感谢！感谢！等到佟穆村文化阵地建成的那一天，我们一定请你来剪彩！”世平书记伸出手与樊校长、无穷书记握了又握。

送走了樊校长和无穷书记，广镇长与世平书记坐在椅子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下可算放心了，穆凯玉、穆永庭，还有那懒汉兄弟、穆小妹、穆尚芝和穆国平这些住户，房屋透风漏雨整治资金总算有主了。至于征迁户的住房安抚问题，再另想他法吧，得节火把照节路呗！

第二天，自穆凯玉家开始，房屋透风漏雨整治工程就正式启动了。小青书记、大鼓主任和相应的网格员以及帮扶干部，他们分头行动，天天忙了东家跑西家，到处督检施工进程和施工质量。最为痛头的就要算危改户穆尚芝家了。

穆尚芝是村里最为贫困的中年寡妇，五十多岁了，跟小儿子一起生活。可小儿子呢？不大诚实，三十多岁了还在外面打遛逛，一无钱，二无粮，三无妻子四无房，家里全靠穆尚芝撑着。

2018年，经过民主评议，村委会给穆尚芝家申报了危改项目。旧木房要拆除，新房子要自建，还要自筹大量的资金，五十多岁的穆尚芝要承办这样的大事，谈何容易。好在大儿子是手艺人，建筑这一块他样样在行，穆尚芝的危房改造全靠他了。可为了生计，大儿子在外面也承包了不少工程，对老母亲的危改之事也只能兼而顾之，工期自然是远远跟不上了。以至于到如今，房子还未盖到二层就停摆了。下雨天一到，整个房屋就像一座漏水的砖窑，厨房和卫生间什么都没有，这哪能入住啊！

村支委、网格员、帮扶干部，乃至镇、县局领导等，一波又一波的人，来到她家看了又看，查了又查，拍了又拍。可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也还是那个月亮，工程始终没有进展。一个中心——钱不到位。

上级要求，七月底所有无保障住房户，必须清零。尤其是2017年以来，申报危改项目的农户，更是重中之重。现在就到六月初了，危改资金还未下拨到账，镇村领导可谓十万火急。经过强烈反映，盼望已久的危改资金总算发放下来了。可是，眼下这光景离入住条件还到相差甚远，实在令人揪心。

都说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驻村工作队牢牢把握好这一点，他们与帮扶干部夜以继日地奔忙着，研判、动员、推进、督促着穆尚芝家危改工程的各项事宜。粉墙、打灶、通水、安装便池和门窗、硬化地面、搭建顶棚，哪一样都凝聚着干部们的心血和汗水。

一个多月的功夫，穆尚芝家的危改工程总算峻工了。虽说只是一层楼，但地面光整，门窗结实透亮，墙壁焕然一新。厨房里灶台碗柜、冼菜池一应俱全。卫生间呢？也全都贴上了磁砖，走进去光洁敞亮，便洗自如。原本到处渗漏雨水的房顶，现在也干干爽爽的，再也不用担心漏水了。穆尚芝安全入住新居，大伙的心里充满了无尽的轻松与喜悦，帮扶干部——凌校长，胖实的脸庞上挂满了灿烂的笑容。

广镇长在月底的总结大会上慷慨陈词：“这么久来，大家血战农户的住房安全整治，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终于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穆凯玉、穆永庭和懒汉兄弟等住户的透风漏雨整治已经顺利销号，穆尚芝、穆国平两户的危改工程也已全面竣工。至于穆小妹、佟从贵两户，因其他们不在自家房屋居住，我们采取与现住房屋的主人签订租房协议的形式，给予这两户房租费补偿，以此作为透风漏雨项目来整改销号，现已取得上级同意。非常感谢大家地辛苦付出，我们又顺利打赢了一场攻坚战，解决了农户住房无保障的大难题。”大伙听着，心里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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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天空，骄阳似火。接到广镇长的电话，小青书记、文老师和政洋同志火急火燎地来到排楼坡。一下车，小青书记就走上前去，与前来视察的县、镇领导一一握手。广镇长介绍道：

“今天县人大的南海主任、镇人大的佟斌主席和镇水管站的伍站长，以及水头公司的余老板，都来到我们佟穆村视察农户的人饮工程，你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排楼坡和冲坝笼的具体情况好吧？”

“好，非常感谢各位领导的关心和支持，排楼坡和冲坝笼是我们佟穆村最缺水的两个村民组。一到秋冬时节，村民们自掘的水井都将进入枯水期，家家户户都闹水荒。近几年来，村民们曾自发组织引建自来水，政府也为我们实施了相关饮水工程。你们看，这就是前年才挖建的蓄水池。由于种种原因，饮水问题一直未能解决。请领导们多多费心，今年的脱贫攻坚战，我们必须要解决好这一大难题。”小青书记声情并茂地介绍着，不时还用手指指让大家看。

佟斌主席本是排楼坡上飞出去的金凤凰，听小青书记这么一说，他第一个开了金口：“既然这个水池搞不成功，那我们现在就得重换地方。再说排楼一组的地势比较高，得考虑增压供水才行。”

伍站长也接过话题说道：“要安装增压设备的话，我们还是分两路供水比较好。排楼二组和冲坝笼不用考虑增压问题，用一根主管供水即可，这样也能减轻村民的经费负担。排楼一组地势较高，需要安装增压设备，得用一根专管供水。”

南海主任听了伍站长的构想，连声称道：“这个想法好！现在就把地点落实下来。还有这个增压设备是不是要通过县水利局才能弄到，多少钱，成本大不大，伍站长得去做好预算和对接工作，争取尽快落实动工。九月份就要进行省级第三方预评估，我们务必要在八月底前完成这项工作。”

小青书记爽快地应承道：“好！现在我就去联络组长，把地点立马确定下来。其他的工作就肯请各位领导多多费心了。”说罢，带着文老师和政洋就径直往组长家奔去。广镇长则招呼着领导们沿路打马回城。

二十来天的功夫，余老板便将排楼坡和冲坝笼的水管重新布好了。伍站长也传来消息，要求村委会立马联系挖掘机，掘出一个4米长、2米宽、3米深的坑来，作为增压泵的安装基地。

小青书记和文老师火速安排，半天的时间就掘出了一个大坑。伍站长也来到了现场，一边看，一边指导着掘坑的具体要求。好端端的一块地，咋一看，竟被挖掘得四分五裂。大伙满以为舍下这点地，可以换来祖祖辈辈渴盼已久的自来水。可老天爷偏偏开了个国际玩笑，把大伙捉弄得哭笑不得。增压设备一拉来，技术人员看到安装基地竟然是一个大坑，摇了摇头，勉强装了下去。一调试，发现怎么也用不了，这么大一个铁疙瘩玩艺就这么白搭了。

二十天又过去了，村民们望穿云烟就是不见自来水的影子。文老师急了，这可是他的网格啊！那么大的工程难道又要泡汤了？要再像前两年那样半路夭折的话，老百姓就再也不相信党和政府了。这脱贫攻坚口口声声强调的，就是要提高群众的满意度和认可度。这样下去，恐怕不但不能提高，连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原有的满意度也都将变成负数来。没办法，文老师三翻五次地给广镇长反映，请求各级部门立即采取紧急措施予以妥善解决。

省级第三方预评估最后敲定拟在十月初进行，这一晃就到九月下旬了。在镇领导的积极努力下，县水利局的领导来到排楼坡堪察实情，及时地提出了整改意见，要求施工人员务必将增压设备从坑里重新“拔”出来，安放在另一块空地上。那样操作人员就可以自如地进出泵房了。按照领导的指示，施工人员又用启重机将增压泵从坑里吊了出来，重新安放在旁边的空地上，并连夜安装好。可一调试，又发现自动增压系统不能工作。这是哪门子货色呀？没法子，暂且就用手动增压吧！每天只好落实负责人到泵房来开机、关机，水费暂且不计，就让老百姓敞着用吧。只要能让预评估过关就行。

不管怎样，自不自增压，水总算通了。排楼坡、冲坝笼的村民们渴盼已久的自来水，总算有了。可压在文老师心头的那块石头，却一直沉甸甸的。因为第三方预评估虽过，而村民们的缺水隐患却并未消除。这一开一关的做法，哪是长久之计呀。那铁炉一冷，不知铁匠师傅要到何时才能重新抡起重锤呀。

果不其然，没多久，那增压泵就坏了。技术人员一时处理不了，干脆一把锁锁掉走了。辛辛苦苦一百年，一夜又回到解放前。村民们没水用了，况且又是在冬天，早已进入枯水的季节。好多人家只有在下雨天才能接点屋檐水来洗衣服。喝的呢，要到坡脚下那个经营矿泉水的地方去背或是去拉来，才能维持。这爬坡上坎的，真让人伤透老心了！

好歹熬到了十二月下旬，在多重压力之下，技术人员才重返排楼坡，排查故障。原来从机房到泵房连接的线路要穿越很长的管道，这些穿越管道的连线，在施工人员施工的时候就已经“魂飞魄散”了。线路不通，系统自然启动不了。经过技术人员的耐心处理，把线路“脱胎换骨”后，自动增压系统就正常运转起来了，家家户户白花花的自来水终于接通了，村民们高兴得手舞足蹈。

技术人员说，还要买一个浮球阀来安上去，泵箱里的水才不会流出来。文老师赶紧开上车，带着技术人员火速赶到县城里去买来。

傍晚时分，一切安装就绪。排楼坡全寨的老老少少都来观看自动增压泵的运转使用，仿佛今天在欢度着一场盛大的节日，个个脸上堆满了开心的笑容。夕阳的霞光红遍了天际，一抹抹光辉映照在增压泵房上，宛如晨曦中的朝阳，和着自动增压系统的飞速运转，带给村民们无穷无尽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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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水工程的圆满竣工，让村民们心里有些相信干部、相信党了。说实话，老百姓对党的脱贫攻坚政策还是比较认可的，他们恨的，怨的，只是某些干部做事不从一而终，虎头蛇尾，尽打马虎眼。今年不同啊！县镇下派的驻村干部，是那么地务实，那么地热心。那么多“久拖未决”的老大难，现在都一件一件地给它办好、办扎实了。不仅如此，为了顺利迎检，他们还大力整治了“视觉贫困”。你看，茶余饭后的村民们又坐在村边的老柏树下摆起谱来了：

“今年，这些精准扶贫户真是太享福了，房子没得有人修，床铺没得有人买；柜子没得有人送，油米没得有人拿，连地下脏了都有人来扫。马批⑨[footnoteRef:8]！那些驻村干部从不到我们这些人家来看看，我们的日子连他妈精准扶贫户都不如了。”胖子大叔佟伯生叼着烟杆发起牢骚来。

“就是呢，爹妈爱满⑩[footnoteRef:9]，国家爱懒。你看懒汉兄弟家现在房子搞好了，灶也打起了，床被换新的，柜子亮晃晃，连院坝都把他砍得玉嚯嚯⑾[footnoteRef:10]的。哪个看着服气哟！”站在旁边的小菊大嫂也跟着说起来。

穆成万老支书听着有些火药味，磕磕烟斗，便搭起腔来：“也不能那样讲，人家驻村干部也没少帮咱们，你看这串户路不是修到我们每家每户了嘛？出门进屋大家走着干干净净的。这路灯不也安到我们各家的门口了吗？晚上有没有月亮，路上都亮炸炸的。那些驻村干部也没少在我们家门口转哪！”

高个子佟贤顺也恍然大悟地说起来：“你这样讲，我倒有些过意不去。前不久，文老师打电话给我，说我家厨房大漏雨的，要给我家评点临时救助来进行整修，我还骂他们拿那点钱来搓卵⑿[footnoteRef:11]。那文老师还真是个好人，不但不计较，反而邀起广镇长、小青书记和大鼓主任来我家看望，答应给我贷款，并说只要我及时动工，搞好后还可以再给我考虑点工价。后来我修好了，他们真的又补了我二仟块钱，还给我家送了一个碗柜来。我家不是精准扶贫户，他们也一样考虑我家呀！”

邪不押正，那寨邻老少公认的吵架精——梅秀大娘，今天也说起公道话来了：“往正⒀[footnoteRef:12]嘛我爱吵架，个个都恨我，我守寡也没得哪个可怜我。今年来怪事啊，我这个糟老婆子也成了精准扶贫户，那些驻村干部又是给我家安楼梯，又是给我家整地下的。看我家屋的漏雨，还找师傅去给我家捡了瓦。那天，太阳蛮大，几个干部又给我家送来了一口衣柜。那个叫武军的干部满脸都是汗水，到我家水都没得喝上一口就走了。哎哟！我是有一句讲一句，自家的肋包骨都没得这样好噢！”

“骂嘛，你不是爱骂吗？哪个对你好，你就骂哪个呗！”

“哎哟，我都骂了一辈子了，我就这样分不倒个好歹？人家这样对我好，我还去骂他们，那良心真的是着狗吃了嘎！”

大伙听着哈哈地笑了起来。

“那些帮扶干部也真好唉！那天穆飞家妈病得老火，崽啊媳妇都没到屋，全得人家三小的刘校长和杨书记两个来把她接到医院去。要不然死到床上硬敲敲的，都还没得哪个晓得呢！”来娣大嫂感慨地说道。

仁喜叔也打开了话匣子：“还说呢，那天我亲眼看到二小的黄校长、胡校长和王书记他们，一大伙去帮穆永昌家打包谷呢！一个个挑着箩筐笑哈哈地走着，他们哪像干部哇！”

“前几天，人家一小、二小和三小的党支部还组织全体党员来帮我们寨上打扫卫生嘞！整个寨子，把我们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可有些人不但不领情，还要到旁边说人家风凉话呢！”穆成万老支书揭了某些人的老底。

德祥家的一听，马上申辩道：“我也不是讲人家的风凉话，我是想看看这些干部是真来帮我们，还是来做表面工作的。现在看来，确实是我用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了。那些干部还是没得说的哈！”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着党的脱贫攻坚政策，以及驻村干部和帮扶干部的所作所为。话语中不难看出，我们的党是真正为人民群众谋幸福的党，我们的干部是真正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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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州督查组还要组织回头看。看什么呢？九月份全覆盖大督查，给各镇各村留下的整改台账，是否已经整改了。佟穆村什么都不怕，怕的只是收入这一块软肋。

低保户们不用担心，他们的收入是能达标的。可村里最为典型的佟秀保、佟绍武、佟成贵、穆泽顺、穆小妹、穆尚芝和懒汉兄弟俩，吃低保他们又靠不上，要保证他们收入达标，那真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呀！

尤其是懒汉兄弟俩，是两条光棍汉合做一户的，弟弟农闲时还能出去给人家挖点孔桩，可哥哥烂不中用的，做什么，什么不会；吃什么，什么不剩。州督查组的领导前次来督查，特别强调的就是他家了。这次州领导来如果发现还未整改落实的话，追责问责是其次，丢了乌纱帽就老火了。

好在东西部协作项目及时推进，为各镇各村增设了一些公益性岗位。佟穆村新增了三个护林员，懒汉兄弟家得了一个，每月工资可有八百元呢；新增了五个就业援助，懒汉兄弟家又得了一个，每月工资也有四百元。其余的，视其家庭的困难程度，都作了相应的岗位安排。

令人更值得欣喜的是，为了实施产业扶贫，县里面还推出了企业分红利益联结机制。凡是收入不能达标的建档立卡户，都可以申报参加企业利益联结分红。这样一来，穆小妹、穆尚芝、佟绍武和佟成贵等家庭，收入这一块也就高枕无忧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需要主攻的就是群众的满意度和认可度了。在广镇长和世平书记的倡导下，驻村工作队全体队员与所有帮扶干部自发捐资，要与广大村民们共吃同心饭。

大伙提议，同心饭分片区进行。第一站当由排楼坡和冲坝笼这个片区开始。

村委会买好所需的生活物资，并派柳原珍、喜年、紫兰、诺芬四位女同志带着东西前往排楼坡佟成福家筹办用餐事宜。

下午五点，佟成福家的院子里摆出了一道长长的餐桌。驻村干部、帮扶干部与村民们围坐长桌两边，互相谈笑着。这时，广镇长与世平书记带着县人大的南海主任和镇政府的向镇长来到了。广镇长举着酒杯向大家致意：

“各位乡亲，今天非常感谢你们在百忙中前来参加我们的宴会，我们驻村工作队来了大半年了，还没有和大家好好地在一起谈过心。今天有机会和大家聚在一起，我感到特别高兴！下面有请县人大的南海主任和镇政府的向镇长给大家讲几句话好不好？”

“哗啦哗……”村民们微笑着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南海主任手把杯盏，往前一伸：“乡亲们，有你们的支持，党的脱贫攻坚工作才得以顺利地开展。党要求我们，一定要密切联系群众，要和广大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在脱贫攻坚的关键时期，我们要求每个村组都要构建和谐村寨、团结村寨、文明村寨，要构建和谐的干群关系。希望通过今天的宴会，我们能够感受到排楼坡、冲坝笼团结、和谐、文明的乡风寨貌，能够感受到佟穆村良好的干群关系。祝大家吃好、喝好，开开心心一辈子！”

南海主任抑扬顿挫、铿锵有力的话语博得了村民们热烈的掌声。

紧接着，向镇长也举起了酒杯，发起话来：“乡亲们，今天能与大家共进晚餐，是我的荣幸。脱贫攻坚，我们的驻村干部非常地辛苦，他们每天早出晚归，勤勤恳恳，操心费力，舍小家顾大家，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能让乡亲们脱温饱，奔小康，过上好日子。今天，他们自发捐资，邀请乡亲们共饮畅谈，就是希望能得到乡亲们的理解和支持，在验收评估的时候，希望乡亲们给他们说句真话、好话，大家能帮帮这个忙吗？”

“要得！我们尽讲好的！”村民们亮着嗓子高兴地回答道。

“那好，让我们共同举杯，为我们老老少少身体健康、合家幸福，为我们美好的生活干杯！”

“干杯——”

村民们喜笑颜开地喝着，谈着。干部们、乡亲们，一波人敬过去，一波人又敬过来，欢声笑语此起彼伏。院子里灯火通明，到处洋溢着欢乐祥和的气氛。

​G

2020年1月6日，脱贫验收省级第三方评估正式开始了。大伙的心里既镇定，又紧张。明明不怕查，却又生怕被查到。每天早上六点钟，个个都小心翼翼地关注着群里的信息动静，并迅速赶到办公室里，听候领导安排。

也许是上天的眷顾，评估组几天都没查到佟穆村来。大伙要么复查档案，查缺补漏；要么去农户家打扫卫生，交待相关事宜；要么去村寨排查，有无异常情况，争取把工作做到万无一失。

1月11日上午，第三方评估组圆满完成了在我县的脱贫验收评估工作，乘车离开岑巩，前往剑河，大伙的心里轻松了许多。可领导们一再嘱咐，必须保持高度警惕，以防评估组又杀回马枪呢！

终于，严冬已去，春意来临。大伙结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1月15日这天，全镇要召开脱贫攻坚总结大会。全体队员怀着无比轻松的心情走进了大会会场。会场里其乐融融，没有往日的严肃，更没有往日的紧张。领导的致词是那么地亲切，台下的掌声也显得格外地响亮。会上，大伙听得，那领导宣读的先进集体名单中，佟穆村一线作战队荣获了二等奖，个个喜不自禁，振臂高呼。颁奖仪式上，个个拿着手机咔嚓咔嚓地拍着。小青书记双手抱着红彤彤的奖牌，正正地立在授奖台上，微笑着，自豪着，看向远方……

编辑：王宏兴

插图：兰晓庆

审核：李兰芬

配乐：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