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玛丽的梦

4月22日,玛丽在城南的大教堂里举行了一个豪华的婚礼。现场布置精细,食物丰盛,杯盏淋漓。若是能够亲友满座,举杯共饮,那么这场婚礼对于玛丽来说,大概下到三世,都难以尽数忘却。

    玛丽坐在空荡荡的座椅上,随意地点起一根烟,新郎麦克过来想要把烟抢走,却被玛丽含笑制止,她说今天这么好的日子,让我抽一根。

    玛丽动作娴熟地点烟,神情落寞地吞云吐雾,我的手在她清瘦的肩膀上,可以感受到她的颤抖。我不知道那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失望亦或愤怒。我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说些什么才能给她带来欣喜或是慰藉。

  可是我知道,在这一刻,她又成为了我记忆中的那个玛丽,瘦小,脆弱,绝望,却一点都不显得可怜。

一、

    有的人可以聚在一起说很多很多话,却注定成为不了朋友。究其原因,跟时间地点人物无关,性格使然。

    我和李霞就属于这一类。

    从第一次在大学食堂见面,边吃边聊最后把周黑鸭的冷藏柜吃了个底朝天,到后来工作了在地铁上偶遇,一起从始发站叽叽喳喳聊到终点站,啃书,音乐,美食,男人,随便一个主题拿过来,能聊的话大概可以绕地球360度旋转环绕五十圈。

    可是,我们却从未走进过对方的心里。开心亦或悲切,平淡亦或庆典,我未曾跟李霞分享过一次,颠沛抑或流离,恋爱抑或分手,她也从来不会找我倾诉。我们的言语间都刻意回避着那些有关自己的内容,不见面的时候也只是奔忙于各自的交际圈和人情世故。偶尔闲暇,我们会在微信上无言分享着知乎链接,以及那些无法在正规网站上找寻到的小视频。好像就是为了提醒一下,嘿,我们没有闹掰,我们还是可以见面聊聊天的。

    是的,我和李霞对对方的生活和感情毫无兴趣,却又无时不刻不在期待与对方的下次偶遇。能够把这段时间获取到的那些无关痛痒的资源分析个透彻,讨论个明白。而命运,却也总是非常照顾我们一样的,让我们总能过一段时间便可以在宿舍门前的走廊,东门外的东北餐馆,或者是图书馆前面的小花园碰到。

    每次见面,李霞都会点起一根烟,装作轻描淡写地说:所以程欢,今天我们聊点什么?

    可是她那原本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神里突然就像是燃起了剧烈的光火,带着将一切燃烧殆尽的欲望,化作言辞,从她的口中流珠般地倾洒而出。

    李霞就是后来的玛丽。她改名字的理由,一定不是为了让自己听起来更洋气。

二、

    我和李霞大学毕业后,同赴北京工作,两所公司之间只差了一条街。如果不是那次地铁偶遇,我们大概会保持这一条街的距离直到很久很久。

    6点钟的地铁,我在拥挤的车厢,脚几乎离地。就在这个时候,我感受到有人拉着我的背包向后一直扯。我警觉地回过身,用尽全身力气把背包上的手捉住,然后一把拉到前面。我大声地喊,你特么是谁啊!

    偏红色的中长发,清瘦的身躯,转过头来是一张熟悉的脸,她微笑着眨眼睛,说,程欢,这么巧啊,你在北京工作吗?我们聊一聊吧。

    于是,我们隔着人头攒动和人流汹涌,畅谈起对北京这所城市的看法。

    玛丽说,这个城市不比故乡,比想象中的大太多太多了,要不是为了男朋友,她一定不会来这里。我说城市大点不好吗?像家乡的小县城,随便走一走就能从中心走到郊区,这种无聊感有时候会让我绝望。

    地铁门开了又关,换乘站走掉了大部分人。我和李霞终于可以面对面地交谈了。我发现当年那个素面朝天的她竟然开始化妆了,她比以前漂亮了,眼神却仍然像当年那么执拗,热切。她沉默了一会儿,说程欢,我觉得你长高了,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用高跟鞋戳地面的动作让她忍俊不禁。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像个大学生。

    就在我事隔3年,第一次要将她的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身说,程欢,我把名字改了,现在的我,叫玛丽。

    玛丽?我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红帽子蓝背带裤的管道工。

      嗯,玛丽。没有姓,我就叫玛丽。

      她眼神中的光火有些颤动。我想这一定是一个无奈而又有些荒唐的故事。

      可是那又怎么样?这种故事千千万,小说电视上已经演过太多了,我对这个故事没有一点兴趣。我只需要知道李霞的代号换了,换成了玛丽,我有很多关于美食,音乐和哲学的问题,需要与她讨论。

      地铁上的人又多了起来,我和玛丽的说话声让这人流更加的燥热和令人不适。可是我却因为能够再次见到玛丽而感到欣喜。是那种不被任何关系所牵绊的,单纯的愉悦。

三、

      玛丽还是那么爱吃,菜盘和饭碗,总是干干净净的。我们的第二次见面是在牛排店,在彼此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拼桌到了一起。她边说边吃,连盘子里的卷心菜都没有放过。

    那次的话题是关于恋爱观的,我们引经据典,就是没有引到自己身上。玛丽还是像大学时候那样,是个渴望着白马王子的灰姑娘,脑子里面全都是美好像泡沫一样的幻想。我想那个能让她不远千里来到北京的男生一定是个可以依靠可以任意撒娇的温柔的人。纵容和宠溺总是对玛丽很奏效。

    而我的恋爱观却一直都很实际。与求与取,男女之事也不应该突破现实社会的信条。否则迷失自我,得不偿失,那对我来说,就会是大大的不幸。

      玛丽说的兴起,吃掉了3份牛排后又叫来服务生问有没有什么主食。旁桌的一对男女对我们频频侧目,好像是在嘲笑我们来西餐厅竟然是真的来吃饭的。我端起杯子,从玻璃中间看到玛丽竟然已经和那个看上去高高瘦瘦的服务生在眉来眼去了。

      我觉得惊讶,玛丽分手了吗?她结束了上一段恋情吗?她现在是单身吗?她刚才说她喜欢矮个子的男生还算数吗?无数个问号在我脑海中盘旋,无法控制地让我对眼前这个人产生好奇。

      我喝点杯子里的水。将想要更进一步了解玛丽的欲望深埋。她点好了菜,继续给我讲柏拉图的精神理念,可我却突然没有了听她讲话的兴致,我还在为刚才的那些疑惑不解耿耿于怀,为自己竟然想要突破目前关系的界限感到可耻和不安。

      结账的时候,玛丽抢先跑到前台刷了卡。她笑嘻嘻地说,这次我请,下次你请,所以我们还是会见面的对吧!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除了靠命运的力量偶遇,我们还能有其他的约见方式吗?我可以给她打电话吗?

      我点点头,挥挥手,说了声再见就转身走向了地铁口。

      冗杂的疑问,猜测,多余的关心,问候,似乎永远会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

      我和玛丽都不需要这层关系。

      我不需要答案。     

四、

      我的男朋友林籽,是让我的恋爱观变得现实的主要原因。当然还有一些次要原因,却也都和他有关。

      我和玛丽认识的时候,我就跟林籽在一起了。他们两个同属文学社团,彼此都很熟悉。林籽的话比玛丽还要多,长相也讨女生喜欢,性格很贴心很可爱,偶尔冒出一两个鬼点子制造惊喜,也都恰如其分。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是守护我的白马王子。

      因为林籽有万般好,却独独少了一份踏实。

      他给我的感觉更多的像一场梦,危险和美好的几率参半,梦醒后一切成空。他会邀请我共度美好的一天,有他自制的早餐和棉花糖,有适合女生拍照的咖啡厅和游乐场,有午夜场的电影和星空,我们会一起拍下许多照片,一起幸福地笑痛腮帮,带着这份过度的甜蜜沉沉睡去。然后,林籽就会消失。

      电话打不通,微信不回复,朋友圈不更新。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出差了还是出事了。他就像饮下了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面的小人药水,隐匿人海,无处寻踪。

      我会难过,思念,我会焦灼,担忧。然后在某一个无聊的周末早晨,被响亮的敲门声惊醒。

      林籽的声音响彻整个楼道,他说程欢程欢,起床啦!我们今天去野餐吧!

      我心里设想过无数次打开门扇他一巴掌然后三百六十度回旋踢的场景,都因为能够再次见到他的喜悦和无奈而被击溃。林籽又回来了,声音洪亮,气势磅礴,他没出事,真是太好了。

      可是也许人永远都是吃锅望盆,不知满足。林籽带给我的惊喜和冲动,永远无法弥补我对安稳的渴望,他和玛丽不一样,我希望他能与我维持一段通俗的关系,我希望他能遵守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男女之间的信条,我希望他每天给我发微信,打电话,告诉我他的一切。

      和玛丽在牛排店见面的那天,已经是林籽再次失踪后的第三天了。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定好了牛排餐馆的位置,却没有等到林籽的归来。

      回到家,我看到寂无声息的电视和电脑,突然就非常烦躁。我想学习林籽把一切都抹掉然后失联,让他也尝一尝这煎熬的滋味。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提着一个行李箱,行走在北京凌晨1点的霓虹街道上了。

五、

      我和玛丽的再次会面,距离上次只过了3个小时。我连话题都还没想好,连吃什么都没有定好。就在自己漫无目的地在街边游荡的时候,一眼看到了玛丽。

      她和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在一个巨大的商场橱窗前大声争吵。

      林籽告诉过我,玛丽性格火爆,但是我却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

      这一刻,她愤怒的声音几乎振破天际,面前的男生一直低着头被她推开或是殴打,闷不做声。突然,一声沉重的倒地声,玛丽甩开男生倒向地面后还紧拽着的双手,头也不回的向十字路口走来。

      红灯停。我抬起头。我和玛丽面对面,中间隔着的只有一条斑马线。

      我突然就想起大学时玛丽对我说过,如果你在不恰当的时机遇到了不恰当的人,那你一定不要慌,不要逃,不要让对方察觉出你的异样。你要镇定,走上去,然后对对方说一声嗨。

      于是,隔着空荡的街道,玛丽的嘴角开始上扬,虽然只有三个小时,她和我的衣服都没有换过,她却对我说,嗨,程欢,好久不见,我们聊聊?

      我们坐车走了好久,找到了一条凌晨两点还灯火通明的小街,那里有忙碌的老板,正在热火朝天地给客人们递着烤鸡翅和啤酒。

      据我所知,玛丽跟我一样滴酒不沾。可是她却一瓶一瓶喝个没完。我吃着鸡翅,没有阻止。为什么阻止?人生失意也须尽欢的不是么?

      我们没有说话,确切地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种压抑的氛围里,任何话题都会显得突兀和不合时宜,而我们对彼此生活的陌生与无知,又让任何关心和问候无从谈起。

      好在玛丽的酒没有停,我的悲伤也并没有那么汹涌。这让这个原本有些沉重的夜晚,洗去了些许的尴尬。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玛丽停止了饮酒,抱着酒瓶子,像一只猫一样地趴在桌子上,她看上去那么瘦弱,颓丧,嘴角却还挂着微笑,像是刚刚从一场美梦中醒来。

      她的手机没有上锁,电话簿里只有一个人的联系方式。这种偏执怪异却透明的方式让我的好奇心更加膨胀。

      一个小时后,这个叫做麦克的人穿着一件黑色短体恤,急急忙忙地赶来了。他说自己出门急,什么都没有带,他拿过玛丽的手机,飞速输入了微信支付密码,结了帐,动作娴熟地垮上玛丽的包,背起玛丽,然后对我说,走,你坐前面,先把你送回家。

      他的动作利落干脆,言语间充满暖意。怪不得能让玛丽维持她的公主梦。我悲伤的想着,能够像玛丽和麦克一样,轰轰烈烈地吵一架然后安安静静地和好,也是很幸福的吧。总比那个现在都不知道人在何处,我死了大概也隔几天才会知道的林籽,要好太多了。

      出租车在快要天亮了的马路上疾驰。我还没有收到林籽的任何消息。

      可是我已经不觉得难过了,我的心情跟随着麦克和玛丽在后座相拥着沉睡而变得平静。到家之后,我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又一件一件拿出来,挽起袖子,收拾了一夜的房间。

六、

      公司因为道路整修,临时迁搬了写字楼。我和玛丽将近两个月没有碰见过。期间我把头发染成了亚麻棕,喜欢上了做菜和指甲油,林籽回来了又失踪。

      我在周末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久违地见到了玛丽。确切地说,是玛丽和她的新男友。

      玛丽也变了样子,从原来的窈窕淑女变成了小辣妹。她穿着背心牛仔短裤,脸上贴了涂鸦贴纸,跟旁边的男生一起边抽烟边挑菜。

    我几乎是故意地,跟玛丽一同拿起了同一只胡萝卜。

    她像一只雀跃的兔子,她说程欢!我好久不见你了!快,我们找个地方聊聊!烟草的雾气呛得我不停地咳嗽,玛丽却放开挽着男生的手,拽着我就往市场外面走。身后那个皮肤黑黑的,穿着满身金属铆钉的男生冲着我们凶狠的大叫。

    我们到了一家川菜馆,那里的炒菜惊人的好吃。

    玛丽抽着烟,看着我鲸吞一盆毛血旺,笑出了声。她似乎抽烟抽的很凶,肺部受到了影响,笑声也会被咳嗽中断。

    我说,吸烟有害健康,你说这话说的有没有道理。玛丽却东问西答地说,你对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对恋爱结婚的那段对话,有什么看法?

    氛围又变成一开始的状态,我和玛丽,围绕着一个话题畅所欲言,没有私人情感,没有感同身受,我们只需要研究稻穗和圣诞树的辩证采摘法,自以为是地认为已经对此无比通透。

    可是,连身体都无法照顾好的玛丽,还有连林籽的行踪都无法掌握的我,以及相顾却不能相知的我们,究竟算是真的懂了,还是从一开始,就迷失在了那片水稻田里呢?

    我放下筷子,觉得无比焦躁,对玛丽,对林籽,对与他们相关的一切。我真想问玛丽,刚才那个像刺猬一样的男生,到底比麦克好在哪?

    可是,我说不出口,千般思绪在我的肚子里打了个来回,最终也无法将它们顺利排出。我甚至连眼泪,都有她固定的场合和周期,没有到时间,没有到地点,它也只会像一张过期的信件一样无处投递。林籽曾经说我就像一个有着人类心脏的机器,有沸腾的血液,却只能按照设定好的逻辑和算法有限输出。

    玛丽似乎看出了我的异样,因为她停止了说话,可是她没有问我怎么了。她只是把手轻轻放在了我的肩膀上,露出了小女孩一样的,甜美的微笑。

    她似乎懂,又似乎全然不知。但是在我感受到她手的热度的瞬间,我所有的担忧和焦虑瞬间又都散去了。

    我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熟悉的骄傲和幸福感,让我觉得玛丽也许并没有我想象中过的那么不幸,她是个相信爱情的人,她并不需要怜悯和评判。她所有的行动和选择,都是因为自己的心。

七、

    时间又过了一周。林籽在凌晨3点毫无预兆地跑来我家砸门。他的喊叫声带着焦灼,我从来没有见过林籽这个样子。

    我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打开门,说,这个点去野餐?

    林籽却急急忙忙递给我一部手机,粉红色的糖果花纹上面粘着血迹。我睡意全无,双手颤抖地接过来,轻轻滑动屏幕。没有上锁,桌面是纯白色,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叫做麦克的联系人。

    林籽说,他在我家小区门口捡到了这部手机,他一看就知道是玛丽的。

    玛丽?工作后,我给林籽经常提起玛丽,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还和玛丽保持联系,他能一眼认出玛丽的手机,说明见过面?可是我来不及问林籽这些,我打了个电话给麦克,然后就和林籽跳上了出租车。

    几经周转,我们在林籽以前和麦克一起住过的租房门口,找到了双手抱腿,蜷缩成一团的玛丽。她昏睡过去,额头和肩膀上有几道血口。麦克气到捶墙,却仍然手脚麻利地抱起玛丽放进了车里。他说你们送玛丽去医院,我要去找那个王八蛋。转身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林籽咬了咬牙,说程欢你送玛丽去医院吧,我担心麦克出事我要跟着去看看。于是也迅速地消失了。出租车司机探出头来,说姑娘要去医院就快点儿吧我急着交车啊。

    护士给玛丽包扎好伤口,给她挂上消炎针,然后玛丽就醒了。她的气色恢复的很快,看得出来,伤势并不严重。我低着头,给玛丽削着苹果,晨光熹微,给窗帘装饰上光点,如果忽略昨晚的情况,此情此景,我倒是十分熟悉。

    跟林籽交往5年,这样的早上,我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他时常半夜回来,衣服都没脱就睡,我甚至连抱怨和责怪都无处发泄。那个时候,我就会守在床边,把林籽的背包打开,检查他的东西。

    我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见了那些朋友,有没有陪客户去过夜店,也不知道他遇没遇到比我更漂亮的女孩。我需要靠确认他的东西获得答案。了解这段时间他的生活。

    我无数次地担忧会有什么证据被我发现,然后让我们的关系终结。

    可是林籽每次带回来的包里,都只是一些我喜欢的玩意儿。花草系的笔记本,小猪佩奇的手提袋,头上戴的亮晶晶的发夹,还有来自不同城市的风景明信片。不同颜色,不同花型,密密麻麻装了一大兜。我把它们都拿出来试戴一遍,心情就会变得不那么糟糕了。

    也许就像他曾经对我说的,他只是不愿意把与其他人发生的事情,讨论的话题分享给另一个人,即使是女朋友。这就跟我总是会对热衷的事物表现出冷漠,对在意的人保持沉默,即使是男朋友一样。我们都自知不足,却无意更改。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关系。

    因为爱跳脱出性格,与你是个怎样的人并无干系。

    真好啊。玛丽突然看着窗帘,谈了口气。

    你说什么?我问。

    我说真好啊,你和林籽。大学的时候周围有多少同学不看好你们,可是你们却是在一起最久的。

    在一起久也不见得多好吧。

    是吗?林籽给我说,在北京生活这么艰辛,跑业务这么累,赚钱这么难,但是想到自己是为了你而来的,就觉得信心满满,充满干劲。这样的林籽,跟麦克倒是很像的。

    这突如其来的感叹打破了我们之前的谈话模式,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如何对应。我心里又紧张又惊喜,过多的情绪和想法堵塞头脑。

    最终,我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我说林籽和麦克,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就在我为自己的口拙气到内伤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打开了。麦克和林籽两个人勾肩搭背地进来了。

    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程度不同,看上去却都很难看。

八、

    林籽所谓地怕麦克出事,原来是怕麦克打不过玛丽的铆钉男友。所以两个人齐心协力,被人家揍了一顿。

    我说林籽,你也被打了?严不严重?

    玛丽说,你俩身高加起来也超过3米5,打不过一个1米5的?

    林籽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没好气地说,我和麦克又不是摞在一起,何况,你也没告诉我们,你男友是学拳击的。

    而麦克则一直望着地面,捏紧拳头沉默着。

    林籽又说,那个艾文啊,真的看不出来,短小精悍啊,我给你说,我之前的一个同事……

    眼看林籽又要话痨,我赶紧拉起他,我说林籽我们先出去给玛丽买点吃的吧。

    林籽机灵地扫了一眼当下的情况,立刻抬起屁股走人。

    医院的附近其实并没有多少饮食店。我和林籽找到一家茶馆,走进去想买点茶点吃。

    我想仔细看看林籽脑袋上的伤口,他却把外衣脱了,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熟悉的包。那是他经常外出背着的,回来会装满我喜爱的小玩意儿的包,他用手抚着有些淤青的额头,说,我当时被揍的时候,就在想,我受伤可以,甚至挨刀子也行,就怕人家把我的包弄坏了。

    我有些愠怒地说,里面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么,比命还重要?

    那是当然啊。这里面的东西,比我的命重要多了。不信你看看?

    我把包扯过来打开。出乎意料的,代替林林总总的发夹,明信片,里面只有一个蓝色的球形小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有一枚镶着钻石的戒指。

    我有些生气,有些无语,更多的却是惊喜。

    我说这戒指值不少钱吧,怪不得比你的命重要。

    林籽说,戒指的价格可不值得我冒险。重要的是收到这个戒指的人,根据她的选择,也许会决定我的一生。

    一生?我把戒指拿出来放在手心。为什么会决定你的一生?

    成功或者毁灭啊。林籽的表情开始变得认真了。

    我嫁给你,你就一定会成功?

    那当然啊,你对我没有信心?

九、

      玛丽在医院住了三天,期间我去看过她四次,给她送过水果和汉堡,我们讨论了很多时政热点,关系因为经常要看麦克和林籽在病床前下飞行棋而变得似乎比以前亲近了一点。

      可是医院一别,却是两年的时间。

      两年里我再也没有见过玛丽,我们的联络没有中断,分享的链接甚至越来越多。可是我们却未曾见面。

      我猜测玛丽应该是换了工作,或者是在家里当起了家庭主妇,又或是去了别的城市。我偶尔想要问问林籽是否知道玛丽的情况,可是我自知林籽并不会告诉我。

      两年来,我的生活没有变化,林籽的恶性也没有改观,可是他回来的频率却越来越有规律了,我由此推断林籽的工作大概是真的有起色了。有固定的客户了,或者是有更稳定的赚钱手段了。可是无论是哪一种,他依然什么都不肯说出口。

    周围的同事朋友,我的家人亲戚,依旧不看好林籽。他们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跟这种日后连出轨都不需要跟我报备的人共度一生。我也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去担心这些明明还未曾发生的事情。

    活在当下,不是更自在一点吗?

    就像我和玛丽,两年不见,我们的生活不是也照样过得不错吗?

    我们大概再也不会见了。毕竟像上次那种意外情况太少了。我也不可以期许她再发生同样危险的事情让我们相逢。

    可是我仍然抱着期待,能够跟玛丽再次于街角偶然相见,就像我们第一次在北京碰见的时候。

      4月22日是我的生日,林籽再次因为工作没有回来。我一个人煮了热牛奶,在黄昏到来之际就卧床休息了。我渴望一个美梦来弥补我的寂寞,梦到林籽赚了大钱回家拥抱我,或是他一无所有再也不需要离我而去之类的。

    可是,我梦见的却是玛丽。我梦见她在城南的大教堂,和麦克举行了一场豪华的婚礼,我梦见那场婚礼除了我之外再无人参席,梦到玛丽有些落寞地抽烟消愁。

    我怀着冷静,却又无限好奇的心情,走上前去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回过头,轻声微笑,她说程欢,这么久不见了,我们聊一聊吗?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03,547评论 6 477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5,399评论 2 38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0,428评论 0 337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4,599评论 1 274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3,612评论 5 365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8,577评论 1 281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7,941评论 3 395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603评论 0 25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0,852评论 1 297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605评论 2 32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693评论 1 329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3,375评论 4 318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8,955评论 3 30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936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172评论 1 259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3,970评论 2 349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2,414评论 2 3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