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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在家里闲着无聊刷手机，在网上看见有些人最近这段时间开始送外卖，有开车送的，有骑自行车送的，甚至还有步行送的。因为疫情管控放开后，外卖员紧缺，外卖订单变多，相关部门也在鼓励有条件的市民加入配送行列。我那段时间点外卖也确实发现配送变慢了很多，并且还比以前贵了些。
顿时我也来了兴趣，反正周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挣点外快。另外，我有电瓶车，还是阳康，不用太担心病毒再找上我。说干就干，我立即注册了美团众包，在线通过了培训考核，半小时后，我就骑着电瓶车出发了。
我本职工作朝九晚五，是坐办公室的脑力活，送外卖是我每天都在接触却从来没亲自体验过的工作，所以一开始我还挺兴奋的，很好奇后面会发生什么。作为一名新手，我在任务界面中选择了离我近、派送距离较短的订单。不管怎样，先练练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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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单就在我住的小区附近，我兴致勃勃地来到店里取餐，店员却说顾客点的商品没货了，让我打电话叫顾客取消订单。我当时下意识地觉得这不合理，缺货是店里的原因，为什么要由外卖员来联系顾客呢？本想与店员理论，但她爱搭不理地，而我后面还有其它订单要送，为了不耽误时间，也只好赶紧打电话给顾客，让其取消订单。
这可真是一个不太顺利的开始。但我没有时间停下来想太多，得赶紧去取下一单。所幸接下来都还比较顺利。甚至还接到了2单很近的帮送订单，送的都是很小的物件，距离只有1公里多，但每单的收入却有20块，比普通外卖订单都要高。
在配送过程中，我的主要挑战在于寒冷的天气和难找的地址。虽然戴着头盔，但车一动起来，冷风就往耳朵、头发里钻，久了便觉得头有点疼。找地方对我来说也比较困难，一开始以为自己对小区附近比较熟，所以凭着印象找地方，到了地方却发现此地非彼地，走了不少冤枉路。后来还是老老实实用导航，但想要快速地找对地方还是不太容易。尤其是晚上的小区里面，楼号都看不太清楚，难免绕来绕去。
不过这些困难还是比不上一开始的新鲜劲，以及跑单后台里蹭蹭上涨的收入，每单少的5块多，最多的有20块，大多数在10块左右。第一天我一直送到电瓶车没电了才收工，总共送了4个小时，完成13个订单，收入将近150块。虽然按时薪算，这份收入不如我的本职工作赚得多，但在手机界面看到自己每一单派送完成后的收入，仿佛那钱就在眼前似的，觉得特别充实有成就感。所以第二天的周日，和接下来的周一周二下班后，我做好保暖工作，又充满期待地出门接单了。
但没想到后面几天的境况远不如第一天，出现在任务界面的订单普遍都距离远、收入低，送6个小时都还没有第一天送4个小时赚得多。或许第一天的高价近单是平台给新人的甜头，我隐隐约约感受到了算法对骑手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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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得最远的订单是一份药品，任务界面显示路程有3公里多，收货地址是一个我没听说过的地方，很久都没人接，我心一横就接单了。取完药后我按照导航走，到了一条河边才发现收货地址在河对面，但是我没办法过河，于是又绕了特别远的路。这一单我辗转了近40分钟才送到，完成得比较辛苦，但看到来取药的是一位老人，就觉得如果能帮助到他，我辛苦一点也没什么。
还有很多这种时刻：当我把外卖送到一位额头贴着退烧贴的男生手上时，当我在寒冷的夜晚把一床被子送给顾客时，当我以最慢速度骑车把生日蛋糕完好地交给那位过生日的女士时，当我把一份份药品送到顾客家中时，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份工作的意义，这种意义感是我的本职工作很少带给我的。
我也有送错过地方，弄洒过外卖，还有好几个订单超时了。但这些顾客都很包容，我没有受到任何指责或刁难，甚至还有顾客在我说抱歉时安慰我。
一次配送途中，我接到一个来自顾客的电话，她说打开门后没有看到外卖，但我每份订单放在门口后都拍了照片，楼号、房间号我确定都没有错，跟顾客沟通下来才知道是送错小区了。于是又返回去取，给她送了过去。对这位顾客来说，她的外卖比预计时间晚了很久才收到，但跟我沟通时语气一直很平和。作为一名新手，真的很感恩遇到这么包容的顾客。
还有一次，我到达顾客家楼下后从车篮子里取出外卖，发现那杯可乐洒了一大半，装汉堡的袋子也有点湿了。当时心想完了，我得赔人家。但想着还是要跟顾客沟通一下，于是我依旧上楼敲门，开门取外卖的是一位瘦瘦的男生。我向他说明了情况、道了歉，并表示我可以赔偿。他却说没事，还安慰我说汉堡还是好好的。真的是一位超级暖的人，如果我以后点外卖遇到这种情况，希望也能做到像他这样大度。
这些经历让我得以用第一视角审视外卖员这份职业，虽然很平凡很普通，但却是都市便利生活里重要的一环；虽然与顾客只是短暂地打了个照面，但也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温暖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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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外卖这一举动打破了我平时的两点一线，我有机会深入到上海更深处的角落，了解这座城市的每一面。
我所在地附近的超市订单80%来自两家超市，离我住的地方很近，但无论是地段还是招牌都比较隐蔽，我从来没注意到过，更没有进店里买过东西。其中一家超市位于一条半封闭路段，店的对面是一片工地，门口路况很不好，有些泥土和杂草，基本不会有人走到这里。就是这样一家人迹罕至的店，外卖订单却还挺多的，来到这里的也基本都是取货的骑手。如果不是送外卖，我不会知道这家店的存在，也不会知道一家不占地段优势的店，光靠线上生意也能做得风生水起。
我还在配送中路过一个农村气息特别浓厚的地方，房子是那种外面贴着瓷砖的自建楼房，门外的空地上坐着晒太阳的老人，小孩在马路边玩耍，让我恍惚以为自己到了乡下。如果不是送外卖，我不会知道上海也有这种地方。
还到过一座青年公寓，走廊两边是一个个的房间，门与门之间的距离很近，目测不到3米。这样的走廊一层楼有好几条，想必位于中间走廊两侧的房间没有特别像样的窗户。房间隔音也不好，我从走廊走过时，能听见两边房间里传出的人声。顾客接电话后让我把外卖放在门口。这份订单是我在店里看着店员做的，所以知道是冰糖雪梨。我在想这位顾客是不是阳了在咳嗽，所以需要冰糖雪梨缓解症状，希望这份外卖可以带给他慰藉。
还到过一个比较差的小区，白色外墙已经很斑驳，小区里没什么绿化，发黄的草地上晾晒着一些衣物，楼道里也比较破。当时觉得虽然这些房子房价很贵，但环境没有任何愉悦可言，住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对于我们这些沪漂来说，大多数人挣的钱完全无法支撑在上海买房，如果有那个能力买，换来的是这样的居住环境，那还真是一件不值得的事。所以我告诉自己，要么不买房，要买就一定要买一个自己喜欢的居住环境，在二三线城市也可以。
当然也遇到过好一点的小区，这个小区绿化不错，有很多树，那天下午树上洒满了阳光，树叶跟着风摇曳。我来到收货地址所在的房间门口敲门，一位老人打开门，然后我看到了他家被阳光照耀着的客厅，特别明亮、又很迷人，仿佛这个地方马上就有天使降临。
抵达的这些收货地址，让我窥探到上海在光鲜亮丽之外的更多面貌。这座城市有太多关于漂泊与生存的故事，又有很多令人忍不住想要再搏一搏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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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外卖这份工作虽然很辛苦，但这种辛苦只是身体上的，在精神上我却觉得很放松。不用绞尽脑汁，不用烦恼于人际关系，只需要将一份物品完好地从这个地方送到另外一个地方。如果不考虑收入，这倒不失为一份理想工作。我很清楚这样的想法，其实是我作为一名兼职骑手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对于那些终日奔波的全职骑手来说，又怎能不考虑收入呢？他们的烦恼我可能没办法全然感知，我送外卖时的随性散漫，他们或许也无从体会。
现在想想，第一天送外卖确实给了我一个甜头，到家后还忍不住刷接单页面，是有那么一点上头了。但后面几天曲折的派送经历、微薄的收入，给了我非常现实的一击。我所注册的众包骑手，相当于兼职骑手，可以自行决定接单时间和接单量，但越到后面就会发现，平台推送的都是性价比不高的订单，远且钱少，基本不会收到那种好送的高价订单。也可以理解，平台肯定会优先考虑全职骑手。所以我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后面的兴致索然，再到决定停止送外卖，只用了四天。
虽然这四天送外卖赚得不多，但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我的焦虑。疫情这几年，大环境内卷，我自己也在内耗，尤其是2022年，我常常担心自己会失业，会找不到工作，会活不下去。但这几天的经历告诉我，赚钱的路不只有一条，这个世道饿不死人。所以不要再把时间都用在焦虑上，不要太忧虑未来的事，珍惜当下的时间，去做一些自己真正应该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