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有个亲戚李哥,六十年代生人,岁月在他脸上多刻了几道,有着饱经沧桑的面容。
他们家是浐灞的,浐灞现在是风景如画,时不时在河面上还划过几艘白帆,柳条枝顺着发丝方向吹去,有着阵阵惬意。老西安人都知道当年的浐灞,河水干枯,垃圾成堆,野狗遍地,是市容垃圾的堆放场,是贫民窟,是西安的wc。
李哥当年高中毕业有志经商,他看中了长途货运这行,于是和家里合计着,买辆十几米的拖挂货运车,这车当年卖十几万,那时我记得西安一碗凉皮卖1.5元,二环以内的两室一厅单元房不到5万块钱。反正家里为了给他凑钱看了不少亲戚的脸,最后终于如愿以偿。
先不说事业成功与否,能投资十几万经营个生意,已经是令人羡慕的事情,好比当下能把几套房子的钱用来经营生意,是很多家庭做不到的,这就叫青年人的朝气。
长途货运要两个司机轮班开车,当时生意是不愁的,他的生意主要是跑广东一带。有次拉满了货开到韶关的时候,他对替班司机一再嘱咐:开慢点,不要疲劳驾驶。结果......。
当家里人赶到韶关的时候,他人已经在韶关市医院躺着,脸上除了眼睛就是纱布,四肢吊起,车也报废了。
生手在经营一项生意时,只有1%的人考虑困难和风险,而99%的人都会考虑成功以后的光环。实际的情况只有1%的人能成功,而99%的人会因为生意失败,而收获的只是经验,甚至还有他颠沛流离的人生。李哥就是那99%中的一员。
要账的人接踵而至,李哥有家不能回,干脆带着老婆去广东打工了,自己的儿女托付给自家姐妹照顾。广州有陕西人的聚集的社区,他们经常坐一起吃陕西饭,聊陕西的家常,吹嘘西安皇上的数量。于是李哥在陕西人社区卖起了陕西小吃,生活变得含辛茹苦起来,每年能有些结余,就赶快给人家还账。
(2)帐慢慢也还完了,儿女也大了,李哥也回家了,这时还有他年迈的老爹等待供养。浐灞已经今非昔比了,西安城市化在加快,浐灞人则乞盼着另一件事情,世园会。世园会的地址规划到了浐灞,浐灞迎来了千年的机遇。
经常有消息传来,临近的哪个村被拆了,有的农户以前穷的被人耻笑,现在居然现金几百万。人们都像打了鸡血,连空气都是兴奋的。李哥的精明再次表现出来,为了迎接即将到来拆迁,赶快要给儿子成亲,儿子生孙子,人就多了,分的钱也就多了。
给儿子办喜事的档子上,他年迈的老爹,又突发脑溢血被120拉走了。最后李哥和他几个家姐一合计给老人保守治疗,回来打打针,半个月不到,老人就走了。
等待的拆迁始终没有到来,世园会的喧嚣热闹也过了,四周早已农田变绿地。宽阔的马路上交通标志线发散着油漆刺鼻的气味,时不时传来汽车驶过沙沙的摩擦声。
生活又变得困顿起来,儿子又给他添了孙子,城中村都是靠房租生活的,因为离主城区较远,房子找不到稳定的租户。李哥是好面子的人,缺钱和拮据从不表现出来,只是有时听说他和别人做工程,干苦力。
(3)他们家在马路边还有几亩地,种了些不太来钱的东西。当政府的征迁队走进他们家时,实际价格已经算好,基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每亩6万,这样几亩地李哥又有了几十万的征地款。
李哥首先规划了一个农家乐的生意,秦岭脚下风景优美,再加上李哥擅长的陕味小吃,生意肯定不会差。李哥的预算是15万,最后很可能超预算。开业那天我们都去了。其他人的农家乐都是用的自家地,把农地和院子修整修整,然后做点农家饭,经营成本很低,挣不了大钱,也死不了。但李哥的农家乐,几亩地都是租的,要重零开始修整盖房子,因为路途远来回运物资不方便,又投资了一辆suv。
李哥又找到了当年经营大货车的感觉,现金撒出去换回来的是短暂的满足和别人羡慕的目光。起初生意是好的,但很快遇到国家整体的内需不振,生意一落千丈。
总算落了一辆不错的suv,最后跑开了滴滴。
地虽然征了,但房子还在,村子还在,希望还在。世园会过后浐灞的征地拆迁明显缓慢下来,甚至停滞。
(4)他们附近的村民几乎都有相同的命运,先富后穷。拆迁得到赔偿后,大笔的投资,有的投资拉土车,有的投资挖掘机,但很少有经营成功的。有的怀揣现金游走在游戏机和女人之间,好的光景只有几年,困顿则是余生。
几代的家业,碰到千年才有的城市化得以变现,然后他这些财富像脏水一样泼出去。这种奇特的行为难以解释,投资变成了攀比,世世代代贫穷的人,希望得到一个富裕的评价。
因为没有文化,所以很难谋的一个挣钱的工作。因为世代靠房租生活,所以养成了慵懒的习惯。拆迁以后城市没有他们的地,更不会要他们的人。咱们那点钱能不能省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