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染月
一个人,一段往事;一阕词,半盏流年。这个模样,大约就是纳兰三十又一载的一生中,唯一最美,最幸福的时刻。可偏偏这个时候,幽窗外的冷雨很多,黑漆的天上一弯残月很多,他的梦很多,回忆很多,还有他那惹人神伤的眼泪,也很多。
再后来,他累了,睡了。一睡不起,他手书的古词却鲜活起来,向我们叙述着,他那一个一个美好的时刻。
那时,他说: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真残忍。本是要执手到老的一对人,奈何却偏要分离,你在那头,我在这头,思念却偏执地从心底里疯狂地生长,结成了绳索。可相互惦记如何,相互思念又如何,到头来都抵不过那天意。纵使这一生风光无限,可我眼底触及之处都没有你,空要这浮华又有何用。
纳兰的一生大约是思念的一生,夜半时分,辗转难眠,他总是被思念折磨得痛彻心扉:
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欲眠还展旧时书。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
倦眼乍低缃帜乱,重看一半模糊。幽窗冷雨一灯孤。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
窗外,雨水滴滴地落在芭蕉上,又落在那颗被回忆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上,一声一声,凄凄沥沥。临睡前翻检旧时的书信时,看着那些写满相思情意的书笺,让我想起你初学书写时不熟练的模样。那时,你笨拙地执着笔,摆弄了许久也没有写下什么,你偏头笑问我,“双鸳鸯字,怎生书?”问这话的你,几多羞涩,将我的心搅得一遭乱。可眼下,你却不在我身边了。再看书案上纷乱的书籍时,眼前却模糊一片,是泪吗?低声嗤笑自己,大约是眼倦了,累了罢。记不清是多少年了,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本以为情再深,也应该淡了,尽了。可在这个幽窗冷雨的夜晚,为何在我想起你来的时候,依然还会泪流满面,心如刀割。
但是纳兰偏偏为此沉沦,他沉沦于回忆,沉沦于怀念,任由思念啃食自己的骨血,任由自己沉湎于往事,最后不可回首。明知是早已不可能再回到自己身侧的人,却依旧固执地等待着她,想象着她面庞上常挂着的巧笑盼兮,想象着牵起她温热的手指,想象着她朝着自己踏月而来,眉眼间抹满了漫空星子熠熠的光芒。
渐渐地,他的思念化作了执着与等待,他的爱情,郁结在了他寂寞的词中。纳兰词里,一字一句,思念成疾。他就是偏不肯放下,不肯放下往事,不肯放下她,也不肯放过自己。可偌大的世上,又能有寥寥几人可以懂他,或许沉湎于不计其数的落寞里,醉心于长河般的漫漫思念里,于他而言,才是种解脱,和慰藉。
也罢,古人说,哀莫大于心死。那些哀痛,叹息,寂寞,还有绝望,随着阳光下的轻尘都飞散罢,我不想再看到独留你一人,到地老天荒。
2017/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