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帝义熙十四年 418年
六月,太尉裕始受相國、宋公、九錫之命。赦國中殊死以下,崇繼母蘭陵蕭氏為太妃。以太尉軍諮祭酒孔靖為宋國尚書令,左長史王弘為僕射,領選,從事中郎傅亮、蔡廓皆為侍中,謝晦為右衛將軍,右長史鄭鮮之為奉常,行參軍殷景仁為秘書郎,其餘百官,悉依天朝之制。靖辭不受。亮,鹹之孫;廓,謨之曾孫;鮮之,渾之玄孫;景仁,融之曾孫也。景仁學不為文,敏有思致;口不談義,深達理體;至於國典、朝儀、舊章、記注,莫不撰錄,識者知其有當世之志。
十二月,彗星出天津,入太微,經北斗,絡紫微,八十餘日而滅。魏主嗣復召諸儒、術土問之曰:「今四海分裂,災咎之應,果在何國?騰甚畏之。卿輩盡言,勿有所隱!」眾推崔浩使對,浩曰:「夫災異之興,皆像人事,人苟無釁,又何畏焉?昔王莽將篡漢,彗星出入,正與今同。國家主尊臣卑,民無異望,晉室陵夷,危亡不遠;彗之為異,其劉裕將篡之應乎!」眾無以易其言。
宋公裕以讖云「昌明之後尚有二帝」,乃使中書侍郎王韶之與帝左右密謀鴆帝而立琅邪王德文。德文常在帝左右,飲食寢處,未嘗暫離;韶之伺之經時,不得間。會德文有疾,出居於外。戊寅,韶之以散衣縊帝於東堂。韶之,廙之曾孫也。裕因稱遺詔,奉德文即皇帝位,大赦。
尚書右僕射袁湛卒。
晋恭皇帝 元熙元年 419年
春,正月,壬辰朔,改元。
立琅邪王紀褚氏為皇后;後,裒之曾孫也。
甲午,征宋公裕入朝,進爵為王。裕辭。
庚申,葬安皇帝於休平陵。
敕劉道憐司空出鎮京口。
秋,七月,宋公裕始受進爵之命。八月,移鎮壽陽,以度支尚書劉懷慎為督淮北諸軍事、徐州刺史,鎮彭城。
九月,宋王裕自解揚州牧。
宋王裕以河南蕭條,乙酉,徙司州刺史義真為揚州刺史,鎮石頭,蕭太紀謂裕曰:「道憐汝布衣兄弟,宜用為揚州。」裕曰:「寄奴於道憐,豈有所惜!揚州根本所寄,事務至多,非道憐所了。」太妃曰:「道憐年出五十,豈不如汝十歲兒邪?」裕曰:「義真雖為刺史,事無大小,悉由寄奴。道憐年長,不親其事,於聽望不足。」太妃乃無言。道憐性愚鄙而貪縱,故裕不肯用。
十一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辛卯,宋王裕加殊禮,進王太妃為太后,世子為太子。
宋高祖武帝 永初元年 420年
正月,宋王欲受禪而難於發言,乃集朝臣宴飲,從容言曰:「桓玄篡位,鼎命已移。我首唱大義,興復帝室,南征北伐,平定四海,功成業著,遂荷九錫。今年將衰暮,崇極如此,物忌盛,非可久安;今欲奉還爵位,歸老京師。」群臣惟盛稱功德,莫諭其意。日晚,坐散。中書令傅亮還外,乃悟,而宮門已閉,亮叩扉請見,王即開門見之。亮入,但曰:「臣暫宜還者。」王解其意,無復他言,真云:「須幾人自送?」亮曰:「數十人可也。」即時奉辭。亮出,已夜,見長星竟天,拊髀歎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姑驗矣。」亮至建康,夏,四月,征王入輔。王留子義康為都督豫、司、雍、並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鎮壽陽。義康尚幼,以相國參軍南陽劉湛為長史,決府、州事。湛自弱年即有宰物之情,常自比管、葛,博涉書史,不為文章,不喜談議,王甚重之。
六月,壬戌,王至建康。傅亮諷晉恭帝禪位於宋,具詔草呈帝,使書之。帝欣然操筆,謂左右曰:「桓玄之時,晉氏已無天下,重為劉公所延,將二十載;今日之事,本所甘心。」遂書赤紙為詔。
甲子,帝遜於琅邪第,百官拜辭,秘書監徐廣流涕哀慟。
丁卯,王為壇於南郊,即皇帝位。禮畢,自石頭備法駕入建康宮。徐廣又悲感流涕,侍中謝晦謂之曰:「徐公得無小過!」廣曰:「君為宋朝佐命,身是晉室遺老,悲觀之事,固不可同。」廣,邈之弟也。
帝臨太極殿,大赦,改元。其犯鄉論清議,一皆蕩滌,與之更始。
裴子野論曰:昔重華受終,四凶流放;武王克殷,頑民遷洛。天下之惡一也,鄉論清議,除之,過矣!
奉晉恭帝為零陵王,優崇之禮,皆仿晉初故事,即宮於故秣陵縣,使冠軍將軍劉遵考將兵防衛。降褚後為王妃。
庚午,以司空道憐為太尉,封長沙王。追封司徒道規為臨川王,以道憐子義慶襲其爵。其餘功臣徐羨之等,增位進爵各有差。
追封劉穆之為南康郡公,王鎮惡為龍陽縣候。上海歎念穆之,曰:「穆之不死,當助我治天下。可謂『人之雲亡,邦國殄瘁』!」又曰:「穆之死,人輕易我。」
立皇子桂陽公義真為廬陵王,彭城公義隆為宜都王,義康為彭城王。
己卯,改《泰始歷》為《永初歷》。
魏主如翳犢山,遂至馮滷池。聞上受禪,驛召崔浩告之曰:「卿往年之言驗矣,朕於今日始信天道。」
七月,交州刺史杜慧度擊林邑,大破之,所殺過半。林邑乞降,前後為所鈔掠者皆遣還。慧度在交州,為政纖密,一如治家,吏民畏而愛之,城門夜開,道不拾遺。
八月,辛未,追謚妃臧氏為敬皇后。癸酉,立王太子義符為皇太子。
閏月,壬午,詔晉帝諸陵悉署守衛。
永初二年 421年
春,正月,辛酉,上祀南郊,大赦。
裴子野論曰:夫郊祀天地,修歲事也。赦彼有罪,夫何為哉!
以揚州刺史廬陵王義真為司徒,尚書僕射徐羨之為尚書令、揚州刺史,中書令傅亮為尚書僕射。
夏,四月,己卯朔,詔所在淫祠自蔣子文以下皆除之;其先賢及以勳德立祠者,不在此例。
七月,初,帝以毒酒一甕授前琅邪郎中令張偉,使鴆零陵王,偉歎曰:「鴆君以求生,不如死!」乃於道自飲而卒。偉,邵之兄也。太常褚秀之、侍中褚淡之,皆王之妃兄也。王每生男,帝輒令秀之兄弟方便殺之。王自遜位,深慮禍及,與褚妃共處一室,自煮食於床前,飲食所資,皆出褚妃,故宋人莫得伺其隙。九月,帝令淡之與兄右衛將軍叔度往視妃,妃出就別室相見。兵人逾垣而入,進藥於王。王不肯飲,曰:「佛教,自殺者不復得人身。」兵人以被掩殺之。帝帥百官臨於朝堂三日。
十一月,辛亥,葬晉恭帝於沖平陵,帝帥百官瞻送。
十二月,上之為宋公也,謝瞻為宋台中書侍郎,其弟晦為右衛將軍。時晦權遇已重,自彭城還都迎家,兵客輻湊,門巷填咽。瞻在家,驚駭,謂晦曰:「汝名位未多,而人歸趣乃爾!吾家素以恬退為業,不願幹豫時事,交遊不過親朋。而汝遂勢傾朝野,此豈門戶之福邪!」乃以籬隔門庭曰:「吾不忍見此。」乃還彭城,言於宋公曰:「臣本素士,父祖位不過二千石。弟年始三十,志用凡近,榮冠台府,位任顯密。福過災生,其應無遠;特乞降黜,以保衰門。」前後屢陳之。晦或以朝廷密事語瞻,瞻故向親舊陳說,用為戲笑,以絕其言。及上即位,晦以佐命功,位任益重,瞻愈憂懼。是歲,瞻為豫章太守,遇病不療。臨終,遺晦書曰:「吾得啟體幸全,亦何所恨!弟思自勉勵,為國為家。」
永初三年 422年
正月,癸丑,以徐羨之為司空、錄尚書事,刺史如故;江州刺史王弘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中領軍謝晦為領軍將軍兼散騎常侍,入直殿省,總統宿衛。徐羨之起自布衣,又無術學,直以志力局度。一旦居廓廟,朝野推服,鹹謂有宰臣之望。沈密寡言,不以憂喜見色。頗工弈棋,觀戲常若未解,當世倍以此推之。傅亮、蔡廓常言:「徐公曉萬事,安異同。」嘗與傅亮、謝晦宴聚,亮、晦才學辯博,羨之風度詳整,時然後言。鄭鮮之歎曰:「觀徐、傅言論,不復以學問為長。」
二月,丁丑,詔分豫州淮以東為南豫州,治歷陽,以彭城王義康為刺史。又分荊州十郡置湘州,治臨湘,以左衛將軍張邵為刺史。
三月,上不豫,太尉長沙王道憐、司空徐羨之、尚書僕射傅亮、領軍將軍謝晦、護軍將軍檀道濟並入侍醫藥。群臣請祈禱神祇,上不許,唯使侍中謝方明以疾告宗廟而已。上性不信奇怪,微時多符瑞,及貴,史官審以所聞,上拒而不答。
檀道濟出為鎮北將軍、南兗州刺史,鎮廣陵,悉監淮南諸軍。
皇太子多狎群小,謝晦言於上曰:「陛下春秋既高,宜思存萬世,神器至重,不可使負荷非才。」上曰:「廬陵何如?」晦曰:「臣請觀焉。」出造廬陵王義真,義真盛欲與談,晦不甚答。還曰:「德輕於才,非人主也。」丁未,出義真為都督南豫、豫、雍、司、秦、並六州諸軍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是後,大州率加都督,多者或至五十州,不可復詳載矣。
帝疾瘳,己未,大赦。
秦、雍流民南入梁州;庚申,遣使送絹萬匹,且漕荊、雍之谷以賑之。
刁逵之誅也,其子彌亡命。辛酉,彌帥數十人入京口城,太尉留府司馬陸仲元擊斬之。
五月,帝疾甚,召太子誡之曰:「檀道濟雖有干略,而無遠志,非如兄韶有難御之氣也。徐羨之、傅亮,當無異圖。謝晦數從征伐,頗識機變,若有同異,必此人也。」又為手詔曰:「後世若有幼主,朝事一委宰相,母后不煩臨朝。」司空徐羨之、中書令傅亮、領軍將軍謝晦、鎮北將軍檀道濟同被顧命。癸亥,帝殂於西殿。
帝清簡寡慾,嚴整有法度,被服居處,儉於布素,游宴甚稀,嬪御至少。嘗得後秦高祖從女,有盛寵,頗以廢事;謝晦微諫,即時遣出。財帛皆在外府,內無私藏。嶺南嘗獻入筒細布,一端八丈,帝惡其精麗勞人,即付有司彈太守,以布還之,並制嶺南禁作此布。公主出適,遣送不過二十萬,無錦繡之物。內外奉禁,莫敢為侈靡。
太子即皇帝位,年十七,大赦,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立妃司馬氏為皇后。後,晉恭帝女海鹽公主也。
秋,七月,己酉,葬武皇帝於初寧陵,廟號高祖。
——《通鉴 晋纪四十&宋纪一 安帝癸&恭皇帝&高祖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