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正月十二是我们家最热闹的一天。因为那天是奶奶的生日,亲朋好友齐聚一堂。今年因疫情防控,我们响应政策,只小范围团聚。
奶奶一生省吃俭用、勤劳质朴,苛刻对自己,大方对别人。过生日拒绝收红包,她总豪气地说:“我有钱,用不完,不要给。”就算你硬塞给她,她也会退还给你,还不高兴。如果说买衣服,她总会说:“衣服多得呢?穿也穿不完。”如果说买鞋子,她也会有拒绝的理由:“你们买的鞋子不合脚,上次买的还没穿呢!”其实,她哪有穿不完的衣服和鞋子?只是不愿我们为她花钱。随奶奶的性,空手去祝寿,搞得我们很不好意思。虽然奶奶提醒我们生日不需要仪式,更不需要形式,但生活也需要小小的温情的仪式感。表妹顶着“挨批”的风险买了个大蛋糕。我呢?则买了一大束鲜花。买花前,我就设想着各种“暴风暴雨”,果不其然,正如所料,先是姑妈,紧接幺爸,轮到奶奶了,她浅浅地说了一句:“又乱花钱。”从她淡淡的笑容,我能感受她此时内心的喜悦。这是我第一次送奶奶这么一大束鲜花,这也是奶奶一生第一次收到这么一大束鲜花,虽然奶奶心疼我花钱,但作为女人,谁不愿意生日时能收到一大束鲜花呢?
席间,音乐响起,堂弟推着承载蛋糕和鲜花的小车来到奶奶面前,全家人围聚在一起,拍手唱起“生日快乐”歌,堂弟献上鲜花,奶奶许愿吹烛,一"切"万事如意,慈祥的奶奶高兴得不知所云,从衣兜里拿出红包发给曾孙们——这是老家的习俗,所谓添福添寿。年还没过完,奶奶前前后后给曾孙们已发了三次红包,真是阔气十足!一阵阵祝福声,一阵阵欢呼声,让奶奶沉浸在幸福中,让我沉浸在回忆中。
五十年代,那是奶奶的花季年代,她喜欢上了邻村的爷爷。爷爷年少,高大英俊、一表人才,外加家庭富裕,奶奶的母亲支持奶奶的追求。解放后不久,爷爷家被批为地主,政府没收了所有土地和房屋,瞬间爷爷家一贫如洗,爷爷的父母不堪耻辱与重击跳水自杀了。乐观开朗、意志坚强的爷爷跑到成都去躲难、谋生,他从小饱读诗书,算是一介书生,但不懂做生意,在城里也没混出个样儿。后被我老屋的曾祖母收留,才有一席之地、一口饱饭。当奶奶知道爷爷的下落时,不顾奶奶母亲的极力反对,毅然决然投奔爷爷,并留下豪言壮语:就算爷爷去讨饭,她也愿意去背砂锅!奶奶和爷爷建立了一个小家后,爷爷在外锯木料养家,奶奶在家操持家务,她们一起含辛茹苦地养育了两儿一女。
奶奶勤俭治家,在村里可谓是小有名气。她有一手好厨艺,石磨豆花配上她秘制蘸酱,外加凉拌土鸡那可谓一绝,那是奶奶招待客人的招牌菜。也因奶奶的招牌菜,让我们家时常有朋自远方来。九十年代,四姨妈在双流开了一家农家乐,特意请奶奶“出山”,为她的饭店打造特色菜,自然而然,来四姨妈农家乐吃饭的客人必点这两道招牌菜。现在奶奶手脚不灵活了,也不再做这两道菜了。还好石磨豆花的手艺传给了姑妈,凉拌土鸡的手艺传给了我。姑妈和我不是“拜师学艺”,而是守着奶奶的灶台看会的。现在的我能下得厨房,能做一手好菜,很大功劳在于奶奶,正所谓从小耳濡目染,无师自通。现在每年大年初一,特别怀念奶奶做的大汤圆,汤圆粉和汤圆馅儿是奶奶自制的。每年除夕前,奶奶提前泡好糯米和大米,将此磨成浆装在一个大大的白布口袋里,装满米浆的口袋高高地挂在石磨上逐渐凝结成块,如婴儿的肌肤又柔又滑,入口又软又糯;汤圆馅是自家晾晒的陈皮加花生仁、芝麻、红糖,用对窝锤捣而成。最关键,奶奶包的大汤圆皮薄馅儿足,吃奶奶做的大汤圆不能整一个入口,皮破馅儿流会烫伤嘴,要用筷子把它对夹成四块,边吹边吃,那香甜软糯的汤圆瞬间让味蕾十二分满足。自从离开了老屋,离开了老屋的石磨,再也吃不到这“美味佳肴”了。
奶奶的独立坚强影响着我。自从记忆起,常听奶奶念叨,我把它编成了一个顺口溜:你妈去教书,把你托我带,背你去喂猪,总有不方便,放你大竹篮,你自乖乖玩。因为奶奶常夸我“乖”,说我不哭不闹,好养好带,这无疑在我儿童心理期树立了积极地自我心理暗示,不知不觉间给自己贴上了这个“乖”的标签,学习要“乖”,工作要“乖”,生活要“乖”。爷爷去世后,奶奶一直独立生活,让她去子女家住,或子女去她家住,都不同意,总说一个住一套房子自由自在。这是喜欢独立生活的她不愿给子女添麻烦的借口。三年前,她突发脑梗,医生已下病危通知,她坚强地挺过来了,当医生同意她下地走路时,只要不输液,她就像陀螺一样在医院揺摇摆摆地转来转去,开始需要我们搀扶,很快拐杖自主行走。回家后,她依然坚持独住,自理三餐,餐后散步,静享生活。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惟愿奶奶福寿安康!祝奶奶,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