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北开着车却无目的地。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他在一家饭馆门口停好车，走进去。饭馆很小，放了六张桌子，有一张桌子围着三个人在吃饭。
小北坐在近门的桌旁，点了两个菜，三瓶啤酒。老板娘很热情，端上来一小碟花生米，打开一瓶啤酒，给小北倒满。“这是赠送的。先喝着，菜一会儿就好。”小北点头道谢。
一杯啤酒下肚，嗓子被刺激后充满苦涩。小北皱皱眉头。他平时不喝酒。斟满一杯又一口灌下，这种刺激与其说麻醉自己不如说是自虐。
想着刚才在监狱监控室看到的视频，可儿和史航的对话如刺在背，一点点刺进肉里，疼却无法喊叫。
小北开始喝第二瓶酒时，电话响了，是可儿打来的。他挂掉了电话，把电话扔在一边，灌下一杯酒，用手抓起一粒花生米，没放进嘴里，又扔进了小碟里。小北拿过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我回公司加班。发完把手机扔在一边，开始倒酒。
第二瓶酒快喝完时，菜端了上来。“菜来了，别喝太急，天凉对胃不好。”小北点点头，又灌下一杯。老板娘奇怪地看了看小北，摇着头走开了。
时间一点一滴在流逝，啤酒一杯一杯灌进小北的胃里。已经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瓶，没有了就要。老板娘嘴里说着让他少喝，却还是会拿酒过来。
胃终于开始反抗了，小北捂着嘴跑到外面，抱着一颗树吐得一塌糊涂。老板娘跟出来。看着小北在那干呕，没有上前。
也许是呕吐的刺激原因，小北的脸上满是泪水。小北踹了树一脚，“为什么？”踉踉跄跄地走回座位上，“老板娘，再来一打啤酒。”
老板娘拎着啤酒走过来，“您这么喝下去，一会儿连北都找不着，我这可不提供住宿。”
小北笑着从兜里拿出钱包，拿出三百递给老板娘。“放心，我不会赖账。”放下钱包又灌下一杯。
“那你也少喝。一会儿找你钱。”老板娘摇着头走回后厨。小北看看周围，之前的三个人已经走了，后来的两桌也基本吃完了饭，正在聊天。独饮的只有自己，小北苦笑着继续灌酒。
门外，夜色掩埋起日光，零星的霓虹掩映在夜色中延伸着，直到被夜色吞没。
二.
小北让代驾把车停好，就上了楼。没有掏钥匙，用手敲门。不一会，可儿穿着睡衣打开了门。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可儿扶着小北坐到沙发上。起身给倒了杯水递给小北，小北一口气喝了下去。
“你不是加班去了吗？怎么喝成这样？”可儿坐在旁边一脸担心。
“是加班去了。下班喝的，多了点。”小北笑着。有些头晕，但还可以承受。
“你去看史航了吗？怎么样？”
“他挺好。有人关心他能不好吗？”小北双手揉着额头。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小北歪着头看可儿。
“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小北嘴里喷着酒气，点着头。“那好，那天你说去商场，你去了吗？”可儿心里咯噔一下，用手将碎发抿到耳后。
“行了，不用装了。我都知道了。”小北摆摆手，叹口气，仰在沙发上。
“对不起，我不应该瞒着你。”可儿低着头。
“不用说对不起。怪我，跟个傻子似的，一厢情愿地上赶着。”小北捂着脸。
“小北，”可儿抓着小北的胳膊，“他已经进去了。我们好好日子吧，实在不行，我们搬家，搬得远远的。我们离开这，找个地方一家三口好好生活好不好？”
“一家三口？”小北冷笑，“是你们一家三口吧？”小北挣脱可儿的手。
可儿怔在那里。“你说什么呢？孩子是我们的。”
“是吗？”小北疑惑地看着可儿。
“当然了。我们在一起以后，我就没再和他纠缠。更没有对不起你。”可儿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真的，我保证。”
小北的脸上没有一丝信任。“小北，我没有骗你。我真的爱你，想和你在一起。”泪水淌下来，可儿一脸不容置疑。
小北点点头，一脸凝重，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一周后，小北和可儿商量搬家的事。亲子鉴定结果藏在他上衣口袋里，心里踏实不少。
可儿同意搬去深圳。那里有小北的同学邀请小北过去一同创业。
小北重复着整理、打包、装箱的动作。搬家是件繁重的工作，小北脱了外套，依然汗流浃背。孩子需要可儿照顾，她只能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收拾小件的东西。
拿小北的外套时，有张纸掉了出来。可儿捡起来，如果没用就扔垃圾桶。但“亲权鉴定报告书”几个字刺痛了可儿的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怎么了？”小北看着可儿站在那，背对着自己。
可儿转过身，把报告书扔给小北，骂了一声“混蛋”，抱着孩子进了卧室。卧室门关上的声音吓得小北一激灵。
小北拿着报告书，皱着眉头。走过去敲卧室门，门被反锁了。“可儿，你听我解释好吗？我不是不相信你，就是心理别扭。才去……”屋里传出孩子的咿呀声，没有其他。
“可儿，我错了。我应该相信你。对不起。你把门打开信吗？”小北不断地道着歉，满脸愧疚。
好一会儿，门打开了。可儿眼睛充满血丝，脸上没有泪水。“对不起。这事我做得太过分了。你…”
“离婚吧。”可儿打断了小北的道歉。小北吃惊地看着可儿。他伸手抓可儿的手，可儿躲开了。可儿开始推搡他的胳膊，力气越来越大。
“…醒醒…哥们儿…不能在这睡。”小北抬起头，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一个系着围裙的男人，旁边是一脸担忧的老板娘。这才发现自己睡着了，都是梦。
三.
小北坐起来，擦掉嘴角的口水。拍了拍额头，“不好意思，喝得有点多，让你们看笑话了。”小北咧着嘴，笑的很勉强。
“没事。”系围裙的男人站在桌旁，“哥们儿，多难的事，也不能这么喝。事能迈过去再来，人喝过去可就没了。”
小北点着头。周围已经没有别的客人。
“不好意思，你们该打烊了吧，我这就走。”小北赶紧拿起手机往外走。
“别走！”小北赶忙停住了脚步，回过头说：“哦，忘结账了，不好意思。”一边说一边低头掏钱包。一掏兜心里一惊，钱包呢？
“这呢，忘桌上了。”看着老板娘递过来的钱包，连连道谢。“已经结过了。”老板娘阻止了小北掏钱的动作。小北点着头，收起钱包走出饭馆。
还没走到车旁，就听老板娘在身后喊：“喝那么多酒，还是找代驾吧。”小北点着头伸手示意知道了。
小北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代驾小伙开车。脑袋疼得已经想不起到底喝了多少。小北摇头，叹气。
“怎么了？大哥”代驾小伙询问。小北连说没事。小伙短头发，黑暗中看不清脸。看着比自己应该小不了几岁。
“结婚了吗？”小北调整一下坐姿。
“我？没有呢。还没女朋友呢。”小伙笑了笑，一直注视着前方。
“想找什么样的女朋友？”小北抬起手揉着太阳穴。
“找个相互了解，愿意跟我的呗。我们老家……”小北没有注意听他下面说的话。“相互了解”这四个字不断在脑海中盘旋。我了解她吗？小北问自己。可儿抱着孩子对自己微笑的模样映在眼前。
四.
回到家，可儿和孩子已经睡熟。小北喝了杯水，躺在沙发上。酒精还在肆虐着混乱的思绪，头还是有些疼。不一会儿，小北沉沉入睡。客厅的灯依然亮着，窗外灯光寂寥。
迷迷糊糊地听到有杯盘磕碰的声音，小北翻个身，脖子僵的如锈死的螺栓。皱着眉，揉着脖颈，坐了起来。时针已过了八点的位置。
“醒了。昨晚喝酒了？怎么不回屋睡？脖子难受了吧？”可儿走到沙发背面，帮小北揉脖颈。
“孩子呢？”
“又睡着了。你去监狱探视，怎么样？”小北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站起来去拿水喝。
可儿看着小北咕咚咕咚地喝水，问：“史航还行吧？”可能喝得太急，小北呛得咳嗽起来。可儿赶紧过来帮着拍后背，“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小北重回沙发坐下。可儿的手悬在空中，疑惑地看着小北。“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今天这么奇怪？”可儿坐到小北旁边，看着他。
“你瞪着我干嘛？”小北小声反问。可这不是他的习惯，反而更奇怪。他揉着太阳穴，可能还是不舒服。
“小北，有什么事就直说。我是你老婆，没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小北不说话，继续揉太阳穴。可儿突然把他的手拉下来，直视着他。
小北皱皱眉，看着可儿，欲言又止的样子。可儿点点头，很焦急。小北叹了口气，仰在沙发上，又坐起来，看着可儿，说：“你有什么跟我解释的吗？”
可儿一愣，眼神里满是疑惑和犹豫。“嗯？”小北往可儿身边挪了一点，看着可儿。可儿盯着小北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慢慢低下了头。“你都知道了。”声音落寞。
小北掐着手指。“我什么都不知道，等着你告诉我。”小北看着可儿的侧脸，有泪水划过，小北没有伸手去擦拭。这是熟悉的脸庞还是熟悉的面具，他在等待着答案。
可儿拭掉泪水，抬起头看着小北，眼眶中依然有泪水在打转。“首先，我跟你道歉，是我隐瞒了和史航曾在一起的事。但那已经过去了，现在你是我的老公。”小北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
“这么长时间，他始终不肯放手，尤其是我怀孕以后。我没办法，就用公用电话举报了他以前诈骗的事。我就是想让他离我们远点。”可儿把手覆在小北的手上，小北没有闪躲，也没有回应。
小北看向窗外，点头，转眼又看向可儿，“意外是怎么回事？”小北目光犀利。可儿咬着嘴唇。
“上次因为买房的事情吵架那天，我生你的气跑去找史航哭诉。后来，喝酒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就在酒店的…”可儿低下头，泪水接二连三滴在衣服上。小北咬着下嘴唇，点着头。
“但孩子是你的，我发誓！因为从酒店出来我就买了药吃。你可以去做亲子鉴定。”可儿举起一只手，恳切地看着小北。“小北，你说点什么好吗？”
小北又看向窗外，一脚踢在茶几上，茶几倒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钢化玻璃碎裂的声音。伴随而起的是卧室里孩子的哭声。可儿快速起身，擦着泪水奔向卧室。
手肘压在腿上，脸埋在手里，小北的双肩抖动着。卧室传来可儿哄孩子的声音。
听到可儿抱着孩子走过来的声音，小北抬起头，眼圈发红。蹲着开始收拾一地的玻璃碎片。
可儿站在沙发后面。孩子在可儿怀里左顾右盼，不时挥动着小手。“小北，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要离婚，我也无话可说。”可儿的抽泣声灌进小北的耳朵里。
“我没说要离婚。”小北愤愤地说着，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真的？”可儿往上抱了抱孩子，“那你…”可儿没说下去，等着小北说话。
小北蹲在原地，没有回头。“我同学邀我去深圳创业，我想答应。”说着小北继续开始收拾。
“那，我们搬家去深圳吧？”可儿盯着小北的侧脸。小北把手里的碎玻璃扔在地上。
“小北。”可儿走到小北面前，小北仰起头看看。“对不起小北。你能原谅我吗？”小北站起身，但没有回话。“已经发生的事我没法更改。我怕跟你说了，你会离开我，我真的害怕。”可儿流着泪凝视小北。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好吗？我们以后好好生活，一家三口。”孩子伸着小手想让小北抱。小北接过孩子，摸摸孩子粉嫩的小脸。
“你对史航的态度已经说明你的选择。”小北抱紧孩子。
“我不想骗你，我没法立刻原谅你。但你能说出来，我挺欣慰的。”小北用手背拭掉可儿的泪水。
“我去深圳落脚可能需要两个月时间。那时..去还是不去，你自己决定。”小北收回可儿脸旁的手，抱着孩子走到旁边坐下来。
笑容在可儿脸上绽开，泪水依旧流着。
阳光绕过重重阻挡，透过窗户，撒在碎玻璃上，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