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瓦尔登
离上帝和天堂最近
我是它的石岸
是清风拂过湖畔
它的水沙晶莹
闪亮在我的手心
——梭罗《瓦尔登湖》
为了悠游瓦尔登,朋友提前在康科德小镇物色了千平以上的墅屋,备好了涂鸦的材料。
第二天,迷蒙的阴雨退却,阳光一如既往的明媚,天空蔚蓝如洗,正是游湖的好时节。
居住集中的小镇与瓦尔登湖之间,约莫十分钟车程;沿途林木森森,农庄掩映;草坪花坛妆点着别致的墅屋。
驶入大片树林,离湖渐近,不时遇见徒步、骑行的人。
泊好车子,往林中小路上一拐,就见一座棕灰色小木屋,不时有人逡巡进出。到了近前,一尊塑像给出答案:它是梭罗小木屋!
原始小木屋应在离湖六杆远的地方,在松树和山核桃林中,遍地浆果野花,野蛮生长的黄栌树枝伸到百叶窗前……
这座是为方便访客建在林中平地上的仿品。
梭罗亲手搭建的小木屋,自然经不起160年的雪雨风霜,早已夷为平地。虔诚的读者寻到原址,静静凭吊;临走捡一块湖边石子写上名子日期,垒积在那块曾经飘出烤面包味道的土地上。
仿造的木屋,位置不同,但它的大小、结构、颜色,秉承了梭罗小屋的原貌。
梭罗仅凭一把借来的斧子,砍斫笔直的五针松;然后锯檩梁、扎架子、抹灰泥、做烟囱,只在关键环节有几个好友帮忙,全凭一己之力,建成了《瓦尔登湖》中不朽的小木屋。不算人工、自然可得材料,花费总共是28.125美元。
这座小屋,与其说是居所,不如说是心灵的栖园。它远离尘嚣,融入自然;护佑它的主人不为风雨严霜侵袭,让他能够从容体验天地寰宇、光影流年、星月天籁,对话孤独,疗愈创痛,丰盈自我。
木屋之内,极简的木质桌椅、小床;壁炉、火炉、锈蚀的两个小锅;劈好的木柴码在那儿,好像依然在静候主人散步归来。
阳光透过枝桠,柔和地洒在屋顶,透进窗户。
没有喧嚣,只有安宁、静谧。
梭罗雕像,瘦削、朴素却蕴含着一股力量;眼神聚在五指张开的掌心,是捡拾到一枚橡果,还是在计算豆子的收成?迈开的双脚,朝着湖的方向,仿佛正要去享受美好的散步时光。
顺着梭罗的步履,透过橡树、五针松和枫树林,蓝色的瓦尔登湖隐现在一片葱郁之中。
东西向躺在山岭怀抱中的瓦尔登湖,波光潋滟。
文中石砌的湖岸换成了细沙的浅滩,东边辟出来一片天然泳场。人们安闲地消磨着假日时光;泳后,晒晒日光浴,读读书,或者干脆对着湖光山色,发呆冥想。
循着树荫,自东往南岸环湖而行。阳光通透而不不炙热,风自森林深处而来,带着树叶、野花、浆果及湖水混合的微醺的气息,经由鼻息渗透肺腑。
一棵粗大的枯木,横躺在树林边缘,风吹雨淋日晒,剥蚀了树皮,合抱粗细的光滑的树干是天然的座椅。五个朋友便坐下来,安静地与湖、与山、与云天鸟雀,作无声的交流。
如今的瓦尔登,已没有梭罗担心的工业革命时代浮躁的痕迹,既没有抽水泵,也不见引水渠;甚至一根钓杆、一艘捕鱼的小船也没有。
四周山峦起伏,是杳无人迹的原始林木,树下铺了厚厚的落叶,散落着松针、橡果;松鼠、野兔时有隐现,白色的水鸟、灰褐的野鸭飞掠而过;叫不上名子的鸣禽自在地在林间吟唱。
身后是缓坡,缠绕的藤蔓长着或紫或红,或黄或绿的浆果,捡熟透的尝一尝,酸酸甜甜如同桑椹。它们曾是梭罗艰苦生活的佐餐:几条水煮甜玉米,一个黑麦面包,一把浆果就是一顿饭。
赤足走进湖里,阳光透射到水底,映照出各种游鱼:一队队手指长短的小鱼儿,三五条一尺长短的大鱼儿;由于不被捕猎惊扰,鱼不忌人,争相来啄你的脚趾头,酥酥痒痒的,忍不住就开怀笑出声。
太阳将人影儿投在水里,水波折射出灵动的金边,因风动水流而摇曳晃荡。
玩够了,便和朋友一起,在湖边涂鸦。
旁边,泳罢在垫子上玩耍的孩子们也加入进来,妈妈们则嘻嘻哈哈拍着照。
瓦蓝的天空放牧云朵;幽深的森林包容万象;光影粼粼的湖接纳着泳者,养育了鱼儿。
瓦尔登湖依然是书里的模样。以它悠闲恬静的姿态,陪伴我半日时光。
如今,这里的人们在都市挥霍着智力精力;回乡村返璞归真享受惬意生活。
梭罗崇尚的至俭生活,表达的超验体会,像落入湖中的雨滴,激起圈圈涟漪。他的思想经由《瓦尔登湖》,如循环往复的水,带着原始的因子,携着自然的智慧,注入人的灵魂与血脉,千秋百代,历久弥新。
不远的将来,我也要作一次灵魂的放逐;遁入山林,打开自我;把身心发肤,全然交给自然,在它饱满的声色里浸染个透彻。
在广阔无极、慷慨豪迈的大自然里,人是渺小的;人所要做的就是感知、体验,抵达心的宁静栖园。
P.S.
《瓦尔登湖》哲理美文:
偶尔飘下一阵雪花,我听到云雀和别的鸟儿已经到来。
愚蠢的生命生前活不明白,到了临终终会明白:人的健美躯体,大半很快被犁头耕了过去,化为泥土中的肥料;积累的财富也将被飞蛾和锈霉腐蚀掉,或招致盗贼。
建筑师的想法是,使建筑含有真理的本质,成为一种需要,一种美。
画家看来,最有趣的房子,一般是穷人的最为朴实无华的简陋木屋和村舍。
纯朴独立的头脑不听任何王公的指令去辛苦劳作。
食物上自给自足。吃的是自己种的土豆、甜玉米、面包、马齿苋;用黑麦和着玉米粉做面包。
小心翼翼地照料和翻动面包。烤熟的面包是真正的谷类果实,用布包着,以便长久地保留着芳香。
窗帘是不需要的,窥视者是太阳和月亮,我愿意它们往里看。
许多国家被疯狂的、通过留下大量凿好的石头使自己永垂不朽的野心所支配。这些石头大多用于修造坟墓,埋葬自己。
大部分人过着沉默绝望的生活。所谓听天由命即是根深蒂固的绝望。人们从绝望的城市去到绝望的乡村,不得不以勇敢的精神来自慰。
生活需要一把刀,一柄斧子,一个铲子,一辆手推车;灯,文具和几本书就够了。奢侈的人不止保持温暖舒适,还需要时尚的炙烤。
明智的人过着简单和贫乏的生活。他们精神上最为富有。
向律师兜售篮子的印第安人:不买我的篮子,你想饿死我呀!
我去瓦尔登湖的目的既不是为了过便宜日子,也不是为了过昂贵日子,而是在最少障碍的情况下处理一些个人事物。阻止自己因为缺乏一点常识进取心和经营才能,做出与其说看起来悲惨不如说是愚蠢的事情来。
每一个孩子都要重复一遍人类的发展之路:爱呆在露天,本能地喜欢过家家和骑木马,饶有兴趣地观看突出的岩石,接近任何岩洞。
处于野蛮状态的印第安人的住所,一两天就能建成,几个小时就能拆下来重新搭好。
虽然天空中的飞鸟有巢,狐狸有洞,未开化的人有棚屋,在现代文明社会,却只有不到一半的家庭拥有遮身的房屋。
查普曼的诗:
虚伪的人类社会
为了尘世的伟大
将一切天堂的安乐稀释如空气。
是骄奢淫逸之徒开创了民众奋力紧跟的时尚。
最快的旅行是步行。
完全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一年中工作大约6周,就够支付所有生活开销。整个冬季、夏季大多数时间,都有闲暇用来读书。
我最大的本领是需求极少,因此资金的需求也少。
信念和经验使我深信,只要我们过简朴明智的生活,养活自己不是苦事,而是个消遣。
没有任何气味,比走了味的行善更难闻了。那是人的、神的腐尸气味。
我需要的是人的花朵和果实;希望有芳香从他那里飘向我,给我们的交流增添成熟的风趣。他的善良不是局部的、昙花一现的行为,而是持久的,大量充足的,是自己一种没有意识的行为。这是一种掩盖了万恶的慈善。
我目之所及的最远范围是半英里外的湖对面。日出时分,她脱去夜雾的衣衫,逐渐地,这儿那儿显露出了轻柔的涟漪或如镜的湖面。雾如幽灵般悄然从四处隐入林中,仿佛某种夜间的秘密宗教集会散会了一样。
每个清晨都是快乐的邀请,要我过和大自然一样简朴的、纯洁的生活。我是曙光女神的崇拜者,很早起身,在湖中沐浴。
一切智慧与黎明同醒。
我想要深深的生活,吸取生活的全部精髓,除去一切不是生活的东西。
为什么要生活得那么匆忙,浪费生命?
欺骗和谬论被尊为最可靠的真理,而现实却成了虚构。
时间只不过是我钓鱼的小溪;浅浅的溪水悄悄流逝,但永恒长存。
在天空钓鱼,天底布满了卵石般的星星。
在大雪中不是没有到前院大门去的路——没有大门——没有前院——而是没有通往文明世界去的路。
我和摇曳的桤木及白杨叶间的感应,使我激动得透不够气来;然而和湖水一样,我的宁静只起了涟漪而没有波浪。
我的地平线被森林包围,完全属于我自己。我仿佛有自己的太阳、月亮和星星,以及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小世界。
可以在大自然的任何事物中找到最为甜蜜温柔、最为率真和令人鼓舞的伙伴。
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使一个纯朴勇敢的人陷入庸俗的悲伤之中。
我从来没有感到过寂寞,也没有孤独感的压抑。
孔子说,德不孤,必有邻。
一切事物,无论好坏,会像洪流从我们身旁流过。
到人们中间去,比呆在自己的屋子里更为孤独。孤独不能以一个人和别人之间有多少英里的空间来衡量。一个在拥挤场所勤奋的学生,和沙漠里的托钵僧同样孤独。
我爱在老妇芳香的百草园里漫步,采集药草。这是一位面色红润生气勃勃的老妇,喜欢一切气候和季节。
大自然难以言表的纯洁和恩泽——太阳、风雨、冬夏,永远赐予我们健康和快乐。
湖泊是自然景色中最美也最富表现力的一部分。它是地球的眼睛;凝视湖中,人能够衡量出自己本性的深度。
湖面像熔化了的玻璃,冷却了但还没有凝结,里面有些许微粒,也和玻璃的瑕疵一样,纯净而美丽。
瓦尔登湖是一面完美的森林明镜,四周石头镶边,躺在地球表面,这样美丽,这样纯净,这样巨大。
一片水面显露出空中的精灵。它不断从上空接受新的生命,获得新的动作。湖的本质是天地之间的媒介。
我有阳光明媚的时刻和夏季的日子,并消磨着它们。
P.S. 文中图片由兰兮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