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越是看,我越不给你买……
多么希望还有一个人能这么跟我说;多么希望还有那么一个人他还在;多么希望他可以见证他呵护多年的小苗成长。
“爷爷……爷爷,最近小伙伴都有那种好看的伞,那种有很多花的那种。”小女孩总是这样单纯直接地去表达她的渴望,她想要一把伞,一把绽放很多小花儿的伞。她的爷爷每次得知了她的愿望,都会尽力地去满足她。她想吃糖,爷爷便可以给她买回一大袋;她想吃饼干,爷爷就能给他端回一箱;她想吃麻花了,爷爷就能给他弄回一大袋。
小女孩很贪玩,她喜欢做孩子王,喜欢别人听她的调配,她有点儿小霸道,但她也不失礼貌,也算得上是个规规矩矩的小孩。只是她贪玩又好强,喜欢在小伙伴中扮演最厉害的角色,她喜欢做老大。喜欢做那种能照顾很多人的那种老大,有吃的她能分给大家,有玩的她也可以跟大家一起玩。在她的心目中,只是希望这些人都能陪在她的身边。她便会感到很满足!
因为想要做老大,所以她喜欢尝试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以显示她的厉害。有一天,她的伙伴群中有一个叫园园的女孩可以把蚕豆塞进鼻子,再弄出来。园园反复地向大家展示着她的“独门绝技”。这时候,想要做孩子王的她怎能服输呢!她便在园园手中抓起一颗小蚕豆就往鼻子里塞,可她这一塞,事情闹大了,她塞进鼻中的蚕豆任凭她自己怎么弄也弄不出来。那时候她应该才六岁的样子,小小的她开始着急,开始害怕,她哭了。她跑回去找她的爷爷。
爷爷得知情况很着急,生怕她出什么事。她的爷爷急忙放下手中的农具,背着她,立即往医生家跑。医生的家离的不近,所以爷爷的步伐很快,她趴在爷爷背上,感觉很温暖,她不再害怕了。因为她觉得有爷爷在,就什么都不用怕了!这种趴在爷爷背上睡觉的感觉很熟悉,因为从小,她一有什么不舒服,无论是半夜三更还是黄昏清晨,她的爷爷都是这样,背着他,往医生家赶,记得,有一次她发高烧了,爷爷背着她很匆忙地赶路,她就趴在爷爷背上昏昏沉沉的很想睡觉,爷爷老是喊她的名字,让她不要睡着,说很快就到了。这些,小小的她也还记得,因为在她的心目中,爷爷便是那个港湾,那个她这艘小船可以随时停靠的港湾。有爷爷在,她便觉得,即使是那颗让她呼吸变得难受的蚕豆,也对她够不成任何威胁。
秋季到了,爷爷种的庄稼开始有了收获。爷爷便趁着去镇上卖稻子的机会给她买了一把小花伞,是那种有很多黄色小花的那种,很漂亮的一把伞。收到伞后,她很喜欢,她手舞足蹈、欣喜若狂,把一个小孩可以用来表达兴奋的表情与姿势都用尽了,她感到很满足。在她的心目中爷爷是万能,爷爷总能记得她的愿望。
在她的童年时代,冰棍是她眼中的奢侈品,但因为有爷爷,她肯定是有机会吃到的。只是,当时她还是一个很贪吃的小孩,当她看到一户有钱人家的小孩在吃冰棍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一直直勾勾地看着。爷爷不希望她这样,爷爷希望将来无论生活条件如何,她可以做一个有骨气有气节的人。她的这种表现,在爷爷的眼中,便是没有骨气的表现。爷爷看到了,便佯装生气地对她说:“你看,你越是看,我越不给你买……。”
后来冰棍店铺的店主找爷爷买过半头猪,但是他没有给爷爷钱,他们就像之前已经商量好似的。搬猪肉走的时候,店主跟爷爷说以后可以去店里拿东西抵上,爷爷便立即答应了。从此,她就会经常有冰棍吃,还会有各种的小零食。她很开心,只是那时候还小的她,不懂爷爷要喂养一头猪所付出的艰辛。
她一天天长大,她的爷爷一天天变老,爷爷总是很勤劳,很努力,他想尽办法为他的儿女减轻负担,他种了很多的稻子,也种了很多的棉花,还种下了很多的油菜,他希望他的儿女可以不为粮食忧心,可以安心地在外面打工挣点钱,好供娃娃们上学。
天不下雨,稻谷干涸,棉花无苞。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忧心忡忡,他便用自己的力量搬运着那个超出他体重好多好多的抽水机,四处给他的宝贝庄稼抽水灌溉。他焦虑、不安、又无助。但是,无论何时,在他宝贝的小孙女面前。他总是表现得很镇定,轻松。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慢慢地,他的小孙女已经到了可以上学的年纪,他很开心,他默默地用自己种的树,去请村里的木匠为他的小孙女准备好了一套课桌椅。课桌椅做好以后,他兴高采烈地把它扛回来,还亲自给它刷上漆。他对她的小孙女说:“这样刷上漆,它就不容易坏,你看,它可结实啦!”弄好漆后,他又给课桌装好方便上锁的扣环,他内心细致入微,却喜欢装的严厉苛刻。也许他是希望在他的严加管教下,他的小孙女可以变成一个他期望中的那种人。
得闲的时候,他也看看电视,他喜欢新闻跟致富类的节目。他总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家里面的人日子过得更好一些。他喜欢看致富经,可能是他希望自己也可以像那些故事中的主人公们一样,通过发展自己的农牧业来取得更多的财富,让家里的人过得更好。他养过小鸭子,种过各种果树,他的小孙女曾经数过他在院子里种下的树木,大小加起来有三十几棵。他还亲手种下一了片竹林,那是他的宝贝孙女最喜欢的“寻宝之地”,那时小小年纪的她,总想着那个里面一定藏着一把宝剑。那个可供她变成侠女的稀世宝剑。她从小便不是那种怕生怯懦的性格,她骨子里透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爷爷总喜欢逗她,说:“妞,以后等你长大了,去当个记者,你看记者多好啊,可以去很多地方!”
她喜欢跟爷爷一起安静地看电视,一起说笑,那令她感觉很幸福。那时候,爷爷托亲戚家的孩子给她买了一本作文书,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本作文书。她跟爷爷坐在屋里看电视,亲戚把书送来,爷爷把书递给她,并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学习,她高兴地点头,眼睛笑的弯弯的。
那时的她,不明白爷爷那种期待有多深沉,不懂爷爷的期望有多大,她只是在为她收到的礼物高兴。
不知不觉中,她十岁了,开始上小学五年级。她还是那个喜欢做孩子王的妞,也依然喜欢身边有很多小伙伴围着的感觉。她开始害怕孤独,她开始想念父母,她开始思考着如何做一个优秀的学生。
这样的她,开始有了自己的小世界。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围着爷爷转的小女孩。爷爷,也日渐忙碌,仿佛有着永远也干不完的农活。
她忙,忙着写作业,忙着跟伙伴玩耍。她以为,日子会一直像这样,简单而美好,那些她在乎的人,会一直在!
她的每一天本该没什么异样,她的七月,本该一如往常。只是,这次,它仿佛注定漫长……
七月的阳光之下,她的爷爷把一包包稻谷从田间扛到路边,起初,一切正常,她的爷爷有说有笑,为着这丰收而满心欢喜。她也笑靥如花,应和这丰收之喜。
稻谷开始一包包被搬到路边,爷爷就像在扮演一个耐力十足的壮汉,让人看起来一点都不会累的样子。不知在搬了多少包之后,她的爷爷肩扛稻谷准备往坡上爬。突然,脸色苍白,额头渗出很多汗水,有点儿异样,好像在忍着巨大的疼痛。这一幕。刚好被在田边拨弄稻草的她看在眼里,她有些担心,却也搞不清具体的状况,她上前去问道:“爷爷,你怎么了?”爷爷摇摇头,示意她,没什么事儿。
他们还是继续在田间忙碌,她开始害怕,那种被深藏的恐惧,开始浮上心头,她很担心,尽管爷爷表示没什么事儿。因为她知道,爷爷年轻的时候曾经患过严重的胃病。
等到他们忙完农活,回到家中,休息了一阵子后,爷爷还是没有恢复往常的精神,似乎还在隐藏着身体的不舒服,忍着某种疼痛。这一切,都被她的奶奶看在眼里,奶奶开始催爷爷去医院检查一下,当时她的爷爷并没有听奶奶的话,他舍不得去医院检查,因为他怕要花很多的钱,他就自己偷偷跑去乡里的诊所买了一点药,回来后还表现得很轻松的样子,跟他们说:“医生说应该是胃炎,没啥事。”
就这样,她的爷爷忍着某种疼痛,默默地撑了半个多月,也许是实在痛的受不了,也许是爷爷也开始害怕了。他同意了,去医院检查一下。
那时候的她才上小学,奶奶陪着爷爷去的医院。
过了一天,奶奶没有回来,两天,奶奶也没有回来,第三天,奶奶还是没有回来。她跟弟弟就由一个亲戚暂时照顾着,晚上睡觉的时候邻居就来陪陪他们。那时候,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儿可怜。没有爷爷奶奶在身边,家里面很是冷清。第四天的时候,奶奶回来了,说是回来拿点东西,爷爷要住院。这时候的她真的有点懵了,是什么样的病,严重到要住院呢,她不明白。她反复问奶奶,奶奶就跟她说爷爷得了胃溃疡,需要住院治疗。
她好几天没有见到爷爷,她想他,很想很想。她很想知道,过些日子爷爷是不是就能治好,然后就能回家,永远跟他们在一起。她想要从亲戚那边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她想确定她的爷爷不会有事。
早上上学的时候,她去亲戚家吃早饭,她就问她的亲戚,爷爷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家,很快就会被治好。亲戚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她又问了一遍,亲戚说:“你去上学吧,不用担心。”
这样一来,她反而更是不放心了,她总觉得是出什么大事啦!晚上放学回家,她又跑去亲戚家追问,这次,她知道了真正的答案。她开始手足无措,满心无奈。深深的恐惧笼罩着她的整个家,睡觉之前,她问她的邻居:“癌症能治好吗?”
以后的日子,她每天都在等着爷爷回家,她希望她的爷爷还可以像以前一样,陪在她的身边,健康无恙,笑容如常。她等着等着,爷爷终于回来了,可是,这次,一切都不一样啦,她知道,这次相聚,即是为了等待不久将会来临的离别。
奶奶跟她说,医生说爷爷最多还能活三到五年。从那一天开始,她开始在心里面计算着,一天,两天,……她很难过很难过,但是,她不能哭,她要笑,因为这样给爷爷的感觉会好一点。
她盘算着,按五年来算的话,爷爷63,我就快15了!算着算着,她又哭了。偷偷的哭了!从此以后她的每一天,除了上学,惦记的就是爷爷。上学之前跟放学以后,她所做的第一件事,都是去爷爷房间,跟爷爷打声招呼。每一天,她都盼望着爷爷能够比前一天更好,她盼望着奇迹出现,她偷偷祈祷,默默许愿。
可是,上天总是喜欢跟无助中的人们开各种玩笑,她的爷爷忽然之间再次入院,这一次,医生说是肠子有问题,记得上次,是那个原本还存在的胃出了毛病,现在胃切除了,又出了新问题,她听奶奶说,爷爷很坚强,就算是第二次的手术,也没有一点退缩,他很配合医生的治疗。
她爷爷的身体经过第一次的手术本就很虚弱,第二次,他还是坚毅地承受着。医生跟他说是肠粘炎,爷爷就信了,哪怕是有着巨大的疼痛在那,他还坚持动着。因为医生说,这个病需要活动。
后来,奶奶告诉她,那一次手术,什么都没有做,就割开肚皮就缝上了,根本就不是什么肠粘炎,是爷爷的癌细胞已经转移了,爷爷最多只能活3个月了!
这次,她不用算了,爷爷58岁,她10岁,爷爷真的要离开了,这次,倒计时给的更短了!真的可以按天来数了。
爷爷当初给她的小花伞还在,伞上一朵朵的小花儿依旧是开的灿烂美艳,只是她的爷爷不在了,爷爷这个称呼,10岁的她便失去了可以真正喊出声的权利。
又一个十年过去了,回想曾经,她感觉一切都变得很可笑,一切就像是一个骗局,老天就是想要从她这儿骗走她最亲爱的爷爷,所以,用尽了各种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