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字如其人,写字要一笔一画,一丝不苟,做人也要顶天立地,堂堂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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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爱习字,这是我打小便知道的“秘密”。一个文化水平只有初中的庄稼汉,还常常在我面前自诩“文化人”。在这一点上,我虽对他偶尔自吹自擂那一套嗤之以鼻,然而父亲字写得好却是十里八乡公认的事实。
母亲说,她和父亲刚结婚那会儿,父亲每晚都要端坐在书桌前,提笔蘸墨,小练个把时辰。其间任母亲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言语,仿佛坐定的得道高僧。为此,母亲少不得委屈抱怨。
后来过了新婚燕尔,每天在柴米油盐间周旋,父亲担起家庭重任,便再没那么多闲情逸致时常练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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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会说话起,母亲便教我“人之初,性本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至今回想起,依然自豪于小学五年级某次考试,全班只我一人填出了“落红不是无情物”与“春蚕到死丝方尽”的后半句。可以说,我的语言启蒙老师是母亲。然而在汉字的书写方面,父亲却是当之无愧的恩师,对我的影响之深可谓是一辈子不可磨灭。
写字前的准备工作要到位,书桌清空,本子放正,铅笔要削尖到什么程度,笔尖露出多少,父亲都有明确规定。其次坐姿要正,切不可歪斜。在他看来,坐斜可致字斜,字斜是谓心邪。接着握笔姿势要对,下笔要稳、要有力道。我如今写字,纸背上也尽是高低不平的字痕。还有字间距,行间距,不可过于松散,亦不可过于稠密。在这一方面,父亲通过每日监督我写家庭作业,时时提醒,终达到了他期望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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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常说态度决定高度,我虽不认同父亲在书法上有多高的造诣,可他的态度却是真有的。
小学一、二年级时,老师要求每日家庭作业上必须有父母的签名才作数。原本一挥而就的事,父亲却每每要花上一两分钟。我这边急不可耐,等他完成好去找小伙伴玩儿,他那边却不疾不徐,不满意还要重新写一遍,仿佛签名是一件无比诚心的事。
有一回在家写作业,我花一下午也没解出老师出的那道题。父亲一直等不到我找他签名,便悄悄来“视察民情”。他说老师题出错了,于是拿过我的本子和笔,在我解题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意见和建议。他写得极认真,一字一句,俨然把我的作业本当成了字帖。
恍然大悟,父亲是把每一个写字的机会都当做练字一般严肃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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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父亲对墨宝的珍视也体现了他“文化人”的涵养。
小学三年级时,老师心血来潮要我们买文房四宝。依稀记得当年的市价,这几样加起来约摸五元,我一周生活费的三分之一。
头几天老师教得极耐心,写横要一波三折,写竖要一泻直下,运笔缓急曲直有度。同学们兴味盎然,上课在纸上练,下课便在走廊上写,以地为纸,蘸水为墨。
几天新鲜劲儿过去,老师不教了,同学们也无兴致再练下去。我于是将文房四宝收拾好,小心翼翼地带回家,就此搁置。
周末回家,偶见桌上有我用过的一沓废纸,纸背上以及未写满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全是毛笔字。
后来敝处几经迁徙,那盒墨和那支羊毫笔却始终占据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我知道父亲舍不得买纸,便常常将旧本放好,以便他挥毫泼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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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觉得,有无文化不能单单以文凭来判定。生在一个重男轻女、不重教育的落后山村,眼看着小时的玩伴打工的打工,结婚的结婚,父亲却偏不信女子无才便是德,更不求闺女要早些赚钱还他生养之恩。父亲选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多年言传身教,终将我送入大学门。他常说,小时家里兄弟众多,家底薄,没能上学是他一辈子的遗憾,而今条件好转,定要让我出去看看大千世界。
父亲没文凭,可他有风骨,有雅趣,有远见卓识,有文化人该有的素质。他教我写好字,亦教我做好人。
我的父亲呐,他可是个文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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