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棋士系列之海昌二妙
绍暗听闻自己去不成“棋坛大会”,目垂头低,顿觉失意,毕竟自己就是为此而来,此番说不去就不去,一时难以接受。
世勋则回言:“去与不去,于我而言,皆无大碍,况且车马时间尤多,颇是废事,等我成了棋坛巅峰,再去不迟!”
言毕,即去摆弄那船桨。
俞长侯早料得:此事于世勋无妨,于绍暗则有碍。便问绍暗:“上回我说棋子没有气了,从棋盘上拿出,不叫‘死’,那现在你可知叫什么吗?”
绍暗愁闷的心情难以散去,只得摇了摇头。
“应该叫做‘失’,因为有失便有得,你行棋多年,定已通晓‘弃子争先’、‘弃子取势’的道理,棋坛高手,多是有意以失换得,所以他们把棋下得很轻,这样,也就随时可放弃,随时可转换。世事如棋,当轻则轻,当重则重,若能把一些事物看轻,也就不会为事物所困缚,如此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加逍遥、自在。譬如棋坛大会,如今我们尚未驾车马奔赴,只需当成是事情的一个雏形,便如一颗棋子,一颗棋子,可来可去,可去可来,我们便可将其看轻。又如棋境之提升,我们已为其付出几度光阴,又还剩几度光阴?这才是人生之大事,堪比多少棋子,是重是轻,当不当重视?”
绍暗若有所悟,微微点头,说:“当。”
“一颗子,我们想舍弃时,便会百般利用,达到让对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境地,如此一来,我们的所得,即已大于所失。相反,一大块棋,我们若要舍弃,纵使百般利用,对方所得也是巨大而厚重,远超我方所得,便是我们常说的‘得不偿失’。那么此次棋坛大会,人士纷杂,高手如云,你二人若去,必是无果而归,况大会远在京师,必致车马劳顿,耗时甚久,必是荒废时日,如此得失,你作何想?”
绍暗听完这棋喻,如醍醐灌顶,恰似一局棋映现脑中,适才的不快,顿时荡然,回言:“老师所言甚是,学生受教!”
俞长侯莞尔一笑,对世勋喊道:“打道回府!”世勋扭过头,笑着应和道:“遵命!”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傍晚方回到屋中。一日尽兴游玩后,绍暗赶忙起草了一封信,向父亲道明此行的经历,及从师学棋的愿望与学费事宜。接着,紧凑的棋训也提上了日程,毕竟双倍的学费实在难以承担。
旦日,俞长侯唤二人进棋室,为二人定好季度与年度目标,接着给他们传授了自己悟出的一些棋道与棋理,并要求他们能把围棋融入生活,将围棋的过程比喻成人生的过程,借棋理通事理,以棋格物,以棋怡情,以棋悟理,并以此为学棋纲领。
事后,世勋与绍暗外出闲步,世勋问:“绍暗兄,你可还记得那日在客栈遇到的棋士?”
“你是说程兰如吗?”
“正是,听说他与梁魏今是当今棋坛数一数二的棋士,我还很期待能与他对上一局,可惜这回不去棋坛大会,无法与他切磋,也是小有遗憾哪!”
“我又何尝不想?但我从俞老师的言语中,听出了四个字——潜龙勿用。”
“潜龙?谁是潜龙?”
“世勋兄,你的《周易》该补补了,即是说我们都还年少,应韬光养晦,蓄藏力量,不宜沉湎于抛头露面之事。”
“我在江浙一带,已与老师齐名,再多些名誉又何妨?”
“非也!万事皆是过犹不及,尤其是名利,过则有悔,重在取中,我们应多用心于自我的提升才是。”
世勋听完大笑三声,对绍暗说:“你已深得老师之意也!”
俞长侯在日常教学上以棋理为主,以棋技为辅,常将棋理贯穿生活,而在围棋技巧上,坚守“启而不发”的原则,只传授一个引子,剩下的则是让学生自行思考,自行琢磨。
常有学生问他为何不将攻防的战术与手段倾囊相授,他总回答说:“围棋至真之理,吾尚未知,如何知至高之技?”
世勋从师两年,在当地已与俞长侯齐名,但棋力尚未超越俞长侯,而他的年度目标,便是超越自己的老师,途径则是遍览棋书、钻研局部、与人对弈,因为老师平日里除了接待,就是教学,少有时间与学生对弈。世勋每日做完基础的棋理功课,便悠悠闲闲四处寻人对弈,但世勋与其他人棋力差距较大,寻找不到自己棋术的缺失,因而棋力上涨极慢。
绍暗则暗下猛力,奋起直追,勤苦钻研定石及变化,昼则案桌行棋,夜则坐榻研棋,如此日以继夜了一年,竟将每个季度目标悉数完成,成为俞长侯首个全免学费的学生,这时施绍暗的棋魂已突破层层之锁,敦厚沉稳的棋风贯穿始终,所导引出的妙技已运用自如,与俞长侯对弈也只需授先,成为第二位与俞长侯齐名之人,仅用一年,在棋坛已至“见龙在田”,此时他最想对弈的,还是范世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