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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去世后,对于深爱她的人而言,余生的每一天都能当做怀念她的纪念日。
今日三八妇女节,毕业后就没有见过面的大学同学发了一条朋友圈,说今天又想起小时候攒钱给妈妈送的胸针了,那份她记忆中送出的唯一的礼物,成了最后一份礼物。
母亲在她19岁时去世,那时我们还在读大二,她一个人收拾好行李风风火火地赶回家,一周之后就回来了,推开寝室门,她用异常夸张甚至带点兴奋的语调地喊道,我回来啦。
她表现得像一个刚从夏令营回来的孩子一样,我们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样和她搭话,默默地看她把箱子拖进来,取出里面的衣服折好放进柜子里,又爬上床拆下旧的床单再换上新的。
她的身影像划破阴暗长空的一道闪电,明明震耳欲聋,却仿佛独独在我们面前铺上了一块厚厚的隔音玻璃,那一刻,我们和她之间遥不可及。
终于回来了,她自言自语地说。
我们默契地收起那副小心翼翼的姿态,开始假装正常地对话,像是集体被清除了记忆一样,我们绝口不提关于她母亲的任何事情,说来奇怪,我们竟然也能如往常般嘻嘻哈哈地度过了几个无所事事的白日。
晚上寝室熄灯夜谈,大家忽然在一阵笑声中陡然安静了下来,我们沉默了很久,但心里都清楚,这个时刻终于还是到了。
黑暗给了人倾述的勇气,也足够理清混沌的思绪,她开始讲起回家后的种种事情,如何在手术室外等待,如何在重症监护房祈祷,最后又是如何在停尸间和母亲告别。
黑夜里响起了轻微的哽咽声,我们都默默地流着泪,她一直在讲,数次失声,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磕磕绊绊讲完已是后半夜,我们伴着不那么通畅的呼吸入眠,而那一夜究竟有几人辗转反侧,我们都不知道。
朋友的母亲最后走得不算体面,因为一系列的治疗用药,等到真正失去生命体征时已经没了原来的模样,昏迷之前也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
她有次给我看手机里的照片,不小心往左多划了一张,是她母亲最后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她像失了魂一样迅速把手机从我眼前移开,两眼满是惊恐的表情。
我怕吓到你,她难为情地说。
我在那一刻突然想要好好地拥抱她,那你呢,你被吓到了吗?
转眼时间又过去了两年,日子平淡地继续着 ,毕业在即,我俩相约在夜市吃最后一次大碗饭,里面人声鼎沸,到处充斥着狂欢的气息。
不知为什么,我们又谈到了她的母亲,原来一个人想妈妈是不需要任何契机的,一颗星星,一朵野花,一双筷子,一只发夹,从天到地,母亲,这位大自然中最高级的雌性动物,其实早就是大自然中的一部分了。
不出意外,豆大的泪珠还是从她眼里滚落下来,滑过那张刚刚学会化妆的青涩的脸庞,两年了,时间并没有减少一点伤痛,想念的情绪一涌上来还是撕心裂肺。
唯一不同的是,尽管母亲的音容笑貌可能会渐渐模糊,但每次想起她时的心情都是清晰透彻的。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朋友Gloria,祝福天上的阿姨和所有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