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男孩子的心性哪有个定的,利兆天请假回家跟白宴腻了一天,回学校还不是照常踢球飚车追女孩子。妈咪的朋友又不是自己的朋友,妈咪开心就好。
白宴无事时翻出旧年相册,从利兆天满月、百天、半岁、一岁,到他渐渐长成,攒了厚厚的几大本。
“太太,又想起少爷小时候啊?”莲姐端了炖好的燕窝进来。
白宴没抬头,手指在照片上奶娃娃圆嘟嘟的脸上划过,“他从小脾气就不太好,说也奇怪,唯独听我的话。”
“是啊,肚子饿得哇哇大哭,就是不要奶妈,可一到太太怀里啊,还没吃到嘴里就乖乖的不哭又不闹了。”
呵,被一个小小生命深深依恋与依赖着,这种感觉何等奇妙,恐怕没做过母亲的人无论如何也体会不了。就这么被他依恋到现在,人生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每每到了这样的时刻,她内心深处都会升起一丝不安,这次见到明星,这种不安感来得就更加强烈了。
她拿出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
明星在镜前收拾了半晌,总算觉得今天打扮得足够妥当了,这才拎包出门。出门走了五分钟,又拐到街角买了些生果,不至于太失礼。
开门的芳姐没个好脸色,明星倒也没计较。芳姐是跟利太太一起长大的贴身佣人,当年自己进利家她就看不惯,十几年也没大改。
一会儿莲姐出来,招呼她坐下饮茶,又道太太马上下来,明星也就挨了沙发一角坐了。环顾这间大屋,和十年前变化不算太大。
正端着手里的茶酝酿待会儿的说辞,白宴娉娉婷婷地打楼上下来了。白宴生得窈窕,虽是人到中年,家常衣衫,仍有一段娇弱不胜的态度。这会儿大概心中有事,眉头不是十分舒展,倒真是我见犹怜了。不过见了明星,她那三分心思只能暂且搁下,笑盈盈牵了明星的手坐到沙发中间。
“明小姐,你老不来,我只好开口请你了。”她看明星脸上犹疑不定,捂住明星的手,“我知道你还在怪我,还在生我气。”
气什么?要气只能气那个死男人有什么好,迷得个万千宠爱的千金大小姐不计较他在乡下有头家,迷得自己死心塌地追他到香港,知道他变了心还信他的甜言蜜语,给他生了一个又生一个。
白宴体虚,一向手都是凉的,这会儿也是。明星想起自己生兆天那会儿,孩子个头太大,自己在床上挣扎哭号了半日,家豪说男人见不得血污,躲在外头,就是这双微凉的手抓紧自己,告诉自己要顺顺利利生下这个孩子,和她肚子里的小弟弟作伴。她又想起白宴生产的时候,大雨倾盆,利家豪依然在门外,莲姐和芳姐进进出出端开水,帮医生拿工具,自己也是握着这双微凉的手教她吸气、呼气、用力……然后,她诞下了一个浑身青紫的娃娃……
医生反复敲打着那娃娃的脚心,搓着他的后背,给他做人工呼吸……那么一个长长睫毛小巧鼻子可爱嘴巴的小娃娃,一个长得像妈妈一样好看的小娃娃……
明星想起这双微凉的手是怎样深深抠住自己手心,抑制住浑身的颤抖,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掉过一滴。
三天后,涨奶涨得白宴发起高烧。明星心一软,抱了不到百天的兆天到她怀里。小家伙闻到奶味,一头扎了过去,那张失了血色的脸才慢慢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