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五种铲子:铁铲、钢铲、木铲、竹铲、塑料铲,它们各司其职,任劳任怨。有一阵子我很喜欢木铲,它与铁锅碰撞时声音很小,很温柔,很像现代人心目中有修养的妇人。我家常用木铲和铁铲,那天铁铲坏了,才想起上次买锅时赠了一把钢铲。它通体是钢的,所以一直没用,今天不得以只能用它了。结果很出乎意料,它的手柄不烫,分量足,很有手感,尤其是它与钢锅的碰撞声让我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爽,让我被封控已久的心忽然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一种硬碰硬的爽,一种冲出来的感觉。这是一种强音,有些震耳,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噪音,但我却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它让我想起了我国西北地区的秦腔和老腔:敲着桌凳,拍着板砖,伴着撕心裂肺的吼声呐喊声,这是最纯粹的生活,和由此衍生出来的最淳朴的音乐。
日子太沉闷了——封控-静默-再静默-再封控——循环往复两个月了,何时结束?似乎看不到黑暗的边缘,它像一个环闭的穹形,让我想起了鲁迅笔下的铁屋子,而我就是那个屋子里的人,还偏偏清醒着。
如今人类最离不开的大概是手机了,它全天候全方位默默无闻地为人类服务,想听什么都可以。本来很喜欢音乐,最近却意兴阑珊,今天突而对这钢铲与钢锅的碰撞声有一种别样的兴味,似乎是震惊,又像是被惊醒。它让我想起了改革开放初期蒋子龙的《锅碗瓢盆交响曲》,这部小说让文革后的文坛震惊,给当时的人们以震撼。我的一位同事有一天突然说很想学驴叫,此时我很有同感。
不知什么时候我喜欢上了交响乐,喜欢美声唱法了,《卡布罗集市》就像一种天音,俘虏了我的耳朵。语言并不能把一切都说清楚,能用语言描述的艺术大概会有缺憾吧,音乐是一种通过听觉而传递的感觉艺术。旅美音乐家谭盾曾经举办过一场《纸乐》音乐会,虽然人们对此评说不一,但我以为那是一种音乐。
音乐需要耳朵,更需要心灵和感觉。我虽然不懂音乐,但我知道那确实是一种音乐,因为它是美的。其实生活中不乏音乐,它不一定是艺术家创作的,也不出现在殿堂上,但它确实是音乐。此时我才明白蒋子龙为什么把他的作品命名为《锅碗瓢盆交响曲》,因为音乐或艺术源自于生活,所以我的钢铲与钢锅奏出的何尝不是生活的乐音?我的五种铲子就像中国音乐的五音:宫商角徵羽,它们或高亢,或低沉,或悲怆,或柔婉……但它们确实可以奏出生活最原始最朴素的乐音。
生活处处有音乐,生活处处有艺术,用我们的眼睛耳朵和心灵去发现和感知生活中的音乐和艺术。
2022年12月1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