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真的很小,一眼就差不多能望到尽头,人烟也很稀少,不过区区几十户人家。一条泥淋小路贯穿整个小村。据我外公说我就是在这出生的,在我八岁的时候才被妈妈接走去了城里,成了所谓的“城里人”。而我也对这没什么印象,除了那个被全村人叫做“酒鬼”的人。
酒疯子原名余新,家里情况并不好,但却很爱喝酒,我想应该是家族遗传。因为他们家不论男女都好像喜欢喝酒,只是他更喜欢喝而已,但酒量其实并不好,只是相对普通人要好很多,反正我就知道我舅舅也能喝过他。但我舅舅没他那么爱酒而已。
酒疯子个子不高,常年穿着一件破棉衣,棉衣被他从脖子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而且还总是驼着背,身材也很瘦小,在远处看起来就像根弯弯曲曲的烂木棍。脸上有一道刀疤,我们几个小孩问他他就说是当年土匪来抢粮食,他不干,被土匪拿刀砍到。还说他当时如何如何的英勇。但外公说那其实是因为晚上去偷张毒嘴家的鸡,被张大嘴丈夫发现用菜刀砍伤的。
酒疯子爱喝酒,但酒品很差,一喝醉了酒发酒疯,乱砸乱骂。一次在集上喝完了酒就躺在马路上不让别的人和车过,看见一辆货车驶来,他一下子就躺在前面,因为是雨天,货车司机一脚刹车,货车打滑,一头撞上旁边的水果摊,一旁的行人也吓了大跳。开车小伙子从车上拎出一条钢管骂骂咧咧的就准备上去打他,幸好旁边几个大叔好心,不然肯定会被好好教训一顿。
村里关于他的事可是真不少,有时听说他又去偷了村东头二麻子的狗回家偷偷煮来吃了,有时会听见别人说他喝醉了在村西的狗洞睡了一晚。那个狗洞我还和几个伙伴去过,里面又黑又潮湿,真不知道他这么在里面过夜还没事的。至于为什么叫狗洞呢,因为里面真有狗,只不过是每家每户丢的死狗。这些狗大都是被偷狗贼放老鼠药毒死的。酒鬼只要听说那家往里丢狗了,就会偷偷去把那狗提回家去。因为爱喝酒和经常吃死狗肉,每次他一靠近,就会有一股难闻的气味直冲你而来,那味道掺杂着酒味和一股腐肉的味道。张毒嘴时常向邻居说:“那个酒疯子,吃死狗,还是有毒的死狗,早晚吃死他个龟儿子。”这话真毒,果然不负她张毒嘴的名头。
酒鬼让全村人都讨厌,不止因为他的偷鸡摸狗,在我看来最主要可能是他一喝完酒后就爱跑到别人家里乱骂,有时是去人家门前躺着骂人家,有时甚至还砸人家东西。虽然常常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但他就像只打不死的小强,今天被打,明天喝完酒了还是照样。所以村里人平时看见他都躲得远远的,像见了瘟神一样。村里人都怕他,只有我们几个小鬼头不怕,因为他对我们几个小孩子很好,经常给我们糖吃,我也经常和他玩,虽然依然我不喜欢他身上的那股怪味。
后来那个一面只能见一回的妈妈从外面回来要接我去城里,说要送我去城里读书。我拼命反抗,因为我不想和外公分开,而且和妈妈又陌生,不想和她一起,但还是被妈妈硬拉去了城里。毕竟那时还小,立马就被城里的新鲜事物给吸引了,慢慢的也就把想外公这事给抛之脑后,连同那个酒疯子。一晃五年过去了,我都再也没有回去过,和外公的联系都是电话和视频。
这年中秋我外公八十大寿,我和妈妈回到了那个我五年未归的小山村。今年的中秋天空下着些毛毛雨,原来的泥巴路变成了现在的水泥路。汽车行驶在刚修完不久的乡村水泥路上,外面一片雾蒙蒙的,有些看不见路。内心很激动,完回来了。
路上车来车往,原来村路两旁修满的小洋楼,还修了一个小公园,一些小孩子在哪嬉戏打闹,老人在长椅上坐着拉着家常里短。原来的小村大变样。不过好像没了小村原来的烟火气。感觉一切都变了,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村子,我也不是当初那个和伙伴满山跑的小不点。我们都长大了。
外公家来了很多人,当年一起玩耍了伙伴也有不少到来。席间他们又谈起了酒疯子,我才知道酒疯子两年前因为又去捡别人家丢的死狗吃,喝多了在自家门口摔死了。我心里划过一阵酸楚,竟有些湿了眼眶,或是因为曾经一起玩过,这泪为玩伴而流吧。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下雨。
几年后外婆去世了,外公和我们一起搬到了城里,从此,我就再未回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