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三宝”系列之——父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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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的夜晚,走在寂静的新民街口,耳畔飘来一句“记忆中爱的味道……”清甜的歌声将回忆的闸门扣开,那些似乎已经远去的美好,忽的就变得清晰了起来。回首四十几年人生路,跌跌撞撞。唯有那跳动在舌尖流淌在心底的爱的味道,不曾被忙碌淹没,随岁月遗失……

小时候,全家六口人。奶奶是一个智力不足之人,出了门去,常常会找不到回家的路。妈妈体弱多病,一年四季,几乎没断过药。我们三个未成年的姊妹,除了张嘴要饭吃,也只能仅仅帮妈妈打打猪草,洗洗碗。父亲一个男人,肩头挑着我们一家五口女性的生活。在这个严重缺乏劳动力的农村家庭,让全家人不饿肚子就是父亲的努力目标。记忆中,父亲为此干过很多活,为生产队赶马车,烧砖窑,拉牛粪……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每年父亲都会去公社帮灶。

那个时候,公社似乎每年都会召开几次规模比较大的会议。每当这个时候,政府就会找人去灶上帮忙。管吃,每天还有一块五毛钱的工费。父亲是个没有厨师证的厨师,村里只要有红白喜事,父亲绝对是主厨。在十里八乡,算得上是小有名气。所以,这时,父亲都会积极争取。每次父亲去帮灶,也是我们三姊妹最开心的时候,我们会在忙完一天后,一直等到父亲回家才睡觉。

常常在夜幕降临满天繁星闪烁时,父亲才会骑着他那个除了车铃不响,其余地方都响的自行车匆匆回家。等父亲进家门以后,每次都会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报纸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纸包。打开,两个白胖胖的“罐罐馍”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那是父亲从自己两顿的口粮中省下来的,是我们最为期盼的美食。在那个只有黑面馍、杂面馍吃的年代,白乎乎的“罐罐馍”对于我们这几个农村孩子的吸引力,不亚于现在手游对孩子的魅力。

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将两个馒头掰开,我们三姊妹和奶奶一人半个。捧着带有父亲体温的白面馒头在手里,一点一点的小口咬,细细的嚼,然后满足的吞咽下去。白面的细腻,麦香的甘甜,在口腔中蔓延,顺着口水划过咽喉流进心里。半个馒头,我们会用将近半个小时左右才吃完。甘甜的麦香伴着父亲憨笑的目光,让我们静静地进入梦乡。父爱,就在这两个沉甸甸的馒头里流淌。

后来,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父亲在农余时间,常常会出门与人一起跑跑活计。几个月不见人是常事,但是,只要父亲回家,绝对少不了我们和奶奶的吃食。几个橘子,几瓶罐头,几根麻花……带的最多的是一种指甲盖大小的圆圆的黄色饼干。父亲常常会买一包,现在想来大概有一斤左右。饼干小,所以我们每人都会得到一把,其余的就给奶奶当零嘴。一把饼干,大概要有十几个,每次放一个在嘴里,先抿一抿,淡淡的奶味会在口腔溢出。然后,上牙下牙轻轻地一嗑,甜味和着奶味就会弥漫在整个口腔。一把饼干,常常会吃好几天,那几天的我们,身上似乎都有一股奶香味。

那时候,并不知道父亲在外面干什么。后来才听他说,跟人拉过竹子,抗过水泥,背过石板……在外乡,父亲吃过什么苦,家里的我们当时什么都不知道。而无知的我们就只会品着饼干的奶甜味,看着父亲傻傻地笑。父爱,就在这一把把圆圆的饼干里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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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年,我在父亲的殷殷期盼里,终于吃上了商品粮。年逾五旬的父亲在看到录取通知书时,咧着嘴笑到:“我女以后吃饭不愁了,好啊!”然而,想吃饭不发愁,得先上三年学。师范虽然不用交学费,但生活费得自己掏。一个月,至少需要五十元生活费,这个重担依然只能父亲一个人扛。我不知道该如何为父亲分忧,只能默默地着急。

带着些许忐忑,我进了宝鸡师范的大门。开学两个月以后,有一天收到父亲的一封家书。信中,父亲很是兴奋地说:“我现在找到一个挣钱的门路,矿建厂子里人越来越多。我就在路边摆了个摊摊,卖猪头肉。已经卖了好几天了,第一天都就挣了十块钱。你的生活费不愁了,他们都说我做的肉好吃,你回来了我做给你吃……”父亲的欣喜,透过这张薄薄的纸张传递到我的心里。安心之余,特别想知道父亲做的猪头肉是什么味道。因为,父亲虽是厨师,但在家很少做饭。想一想,他做的肉一定让人垂涎三尺吧!然而,路费太贵。想想,只能等放假回家。

元旦时,有个和我家住的很近的同学回去了。收假后,他交给我一个油乎乎的罐头瓶子。打开一看,是拌好的满满一瓶猪头肉。抱着这个漂转几百里的罐头瓶子,心里一片熨帖。挟一筷子,放在嘴里,入口的猪头肉接触味蕾的瞬间,仿佛花朵缓慢绽放。肉香很绵密,细细咀嚼后,味道完全舒展开,溢满唇齿,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混在其间。(后来才知道,父亲为了让他做的猪头肉安全又可口,所需要的很多调味品都是请教中医后在药店配的。)父亲做的肉的火候掌握的非常好,很烂糊,但依然保留了一丝劲道,就是那种入口可含化,咀嚼起来仍然有嚼头儿的感觉。含着泪水,一口一口咀嚼着这色泽酱红,油而不腻的猪头肉,任由这股咸香铺满心里的每个角落。在给父亲的回信中写到:“这瓶猪头肉是我吃过的最香的肉,我要吃一辈子……”

从此,每年寒暑假我都会和父亲一起忙活猪头肉生意。渐渐地,父亲就靠着这油腻腻,黏哒哒的猪头肉,供我上完三年师范。后来又盖起新房,买上家电……我们院子里,一年四季都有浓浓的肉香萦绕。这一坚持,就是二十年。

工作后,无论我在哪里工作,父亲都常常会想尽办法让人给我捎来用罐头瓶装着的猪头肉。在同事们的一片羡慕声中,我与父亲没有距离。父爱,就在这一瓶瓶油腻腻的猪头肉中沉淀。

嫁人后,慢慢地,父亲也开始在我回家后做更多的美味等我。红烧鱼,白灼虾,小酥肉,板栗鸡,麻婆豆腐,拔丝红薯……还有永远不缺席的猪头肉。这一桌又一桌的家常菜,让父爱的味道一次次划过舌尖,盈满心田。

现在,父亲76岁了,挺拔的身躯已经佝偻,灵活的双手已经僵直,敏捷的思维也已迟钝,猪头肉也是做不了了。而我,每次回家都会给他带喜欢的酱牛肉,盐卤鸡;也会给父亲带他习惯的核桃酥,水晶饼……每当这时,看着父亲涩涩的笑脸,听着父亲叨叨的:“买这么多吃的干啥,乱花钱,我也吃不了啊……”心中,都会涌起满满的爱的味道……

(此篇已于2018.11.26日由《宝鸡日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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