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齐萧衍将宫城团团包围后,城中的兵卒还有七万余人。萧宝卷不以为意,他素来喜好军阵,还在与身边的黄门及宫人在华光殿前演习战斗,以此取乐。
萧宝卷还常常在殿中着戎服,骑马出入,用金银做成铠甲头盔,全都装饰着翡翠和孔雀羽毛。他仍旧和平时一样昼眠夜起,听到外面的击鼓呐喊之声,就披着大红袍,登上景阳楼的屋顶观望,差点被机弩射中。
萧衍刚开始围城的时候,萧宝卷与左右心腹一起合计,认为当初陈显达一战即败,崔惠景围城很快就逃走,于是认为萧衍的军队也会这样的,所以敕令太官备办柴火和粮米,够百日之用就行了。
但是,在大桁之败以后,城中民心慌乱,人人自危。茹法珍等人担心士人和百姓逃溃,所以关闭城门不再出战。结果,等到萧衍的长围布置好,栅栏坚固,再派兵出城攻击,已是屡战屡败。
萧宝卷尤其爱惜金钱,不肯赏赐,茹法珍叩头恳请他赏赐兵将,萧宝卷竟然说:“贼寇来了难道只是杀我一人吗?为什么向我要东西赏赐!”后堂之中储存了几百块木料,有人向萧宝卷启奏要拿去做城防之用,他却不给,想留下来建造宫殿时使用。
萧宝卷又督促御府制作了三百人使用的精锐武器,准备等萧衍之围解除之后,出外游玩时,卫士们用以驱赶士民。至于金银雕镂物品,他也让人赶制,并限定时间要比平时快出一倍。众人心中怨气冲天,消极怠工,根本不愿意为他出力。外面围困的时间已经很久,城中的人都希望能早点逃走,只是谁也不敢先有所动作罢了。
茹法珍和梅虫儿给萧宝卷出主意说:“大臣们不肯用心,这才导致城围不能解除,所以应该把他们全部杀掉。”王珍国和张稷害怕大祸临头,王珍国就派自己的亲信给萧衍献了一块明镜,以示自己的心意。萧衍截断黄金作为回报,表示愿意和他同心共事。
参军张齐是张稷的心腹,王珍国就通过张齐秘密地与张稷策划,要一同杀掉萧宝卷。张齐在夜间把王珍国带到张稷那里,两人凑在一起密谋定计,张齐亲自在旁边手持蜡烛。他们密谋好了之后,又把计策告诉了后阁舍人钱强。
十二月初六夜间,钱强秘密令人打开云龙门,王珍国和张稷带兵冲入殿中,御刀丰勇之做内应。
这天晚上,萧宝卷不知大祸临头,还在含德殿笙歌取乐。他休息之后,还没有睡熟,听到士兵进殿,就急忙从北门跑出去,想跑回后宫去,可是门已经关了。宦官黄泰平用刀砍伤了萧宝卷的膝盖,他倒在了地上,骂道:“奴才要造反吗!”张齐不由分说,冲上来砍下了他的脑袋。
张稷召集尚书右仆射王亮等人列坐在殿前西边的钟下,命令百官们签名,又令人在黄绢上涂油,裹住萧宝卷的首级,然后派国子博士范云等人送到石头。
右卫将军王志叹息着说:“帽冠虽然破了,但怎么能再用脚踩呢!”他到庭中摘取树叶,用手搓成团吞服下去,假装气上不来晕过去了,不在册子上签名。萧衍看送来的百官签名册,见上面没有王志的名字,心里十分嘉许他。萧衍与范云过去就有交情,于是就把他留下来做了自己的幕僚。
王亮在萧宝卷执政之时,靠耍两面派取悦于朝廷。萧衍到了新林,百官们都抄小路去向他致意,唯独王亮没有派人去。萧宝卷失败之后,王亮出来见萧衍,萧衍对他说:“朝廷倾覆而不加以匡扶,要你这宰相何用呢?”
王亮回答道:“如果萧宝卷可以扶持的话,明公您哪里能有今日之举呢!” 萧衍不语,将王亮任命为长史。
萧衍派张弘策先进去清理宫中,封存了府库和各种图籍。当时,宫城中珍宝之物到处都是,张弘策严加管束部曲,秋毫无犯。将潘贵妃以及宠臣茹法珍、梅虫儿等四十一个人,都交给主管官吏处理。
当初,海陵王萧昭业被废之后,王太后出宫居住在鄱阳王的旧宅中,号为宣德宫。萧衍以宣德太后的名义,封废帝萧宝卷为东昏侯,褚皇后和太子萧诵都被废为庶人。
萧衍被任命为大司马、骠骑大将军,封为建安郡公,并且依照晋代武陵王之例,行使皇帝的权力,于是百官们都向萧衍致敬。
萧衍进驻阅武堂后,下令大赦天下,又下令修改错误的规章,对于荒谬的税赋和过分的劳役全部废除,在萧宝卷时期的各种冤案认真地加以讯问查辨,并下令收葬阵亡将士,对萧宝卷军中的死亡者也加以掩埋。
潘贵妃有倾国之色,萧衍想纳她为妾,就以这件事询问侍中王茂,王茂说:“使齐国亡掉的就是这个女人,您如果留下她,恐怕要招来外界的议论。”于是,萧衍下令把潘贵妃勒死在狱中,宠臣茹法珍等人也被诛杀。
萧衍东下之时,豫州刺史马仙琕(bing)拥兵自守,不愿归附萧衍,萧衍就派马仙琕的朋友姚仲宾去游说他。马仙琕为姚仲宾摆了酒席,然后把他斩于军门之前,向众人宣示绝不投附萧衍。
萧衍又派马仙琕的族叔马怀远去游说,马仙琕对马怀远说:“我要大义灭亲。”又要斩马怀远,军中替马怀远求情,这才得以幸免。萧衍到达新林之时,马仙琕还在长江西边每日拦截萧衍运粮的船只。
萧衍围攻宫城时,各州郡都派遣使者来请求投降,只有吴兴太守袁昂在境内抗拒而不投降。
萧衍让江革给袁昂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树干已经倒了,树枝还依附什么呢?现在你为昏君竭力效命,并非是忠;到时家门因此被屠杀诛灭,不能算是孝!所以,还不如幡然醒悟,改变自己的意图,为自己多造些福呢!”
袁昂回信说:“三吴地区临近京畿,不是用兵的场所,何况以本郡如此偏远之地,如何能为您效力呢!自从您军旗所指,各郡莫不遣使膝行肉袒于军门,请求投降。唯独在下一人敢于迟到,正是因为内心感到自己庸碌平常。所以即使想要想奉献心力,也不能增添大军的勇气。窃以为受他人一餐之微薄的施舍,尚且需要殒身相报;况且本人享受朝廷俸禄,岂能忘恩于一旦呢!我如果以身投附,不但要招来众议,恐怕明公您也要加以鄙视!”
袁昂向武康令傅暎征求对时局的看法,傅暎说:“从前元嘉末年的时候,发生了开天辟地以来前所未有的太子弑父的事情,所以太尉袁淑(袁昂的叔父)杀身以明节,令尊承当皇帝重托之命,无有苟全之理,所以不顾安危而弘扬道义名节。如今继位的皇帝昏庸虐暴,毫无悔改之可能,荆州和雍州共同举兵,占据着上风,天意和人心由此可知。但愿明府大人深加考虑,不要他日而后悔。”
在建康平定之后,萧衍派豫州刺史李元履巡抚东南一带,临出发前,他对李元履说:“袁昂出身有道的门第,世代有忠节,对于这样的名节之士,天下须共容之,所以不要使用兵威凌辱他。”
李元履到了吴兴,向袁昂宣读了萧衍的旨令,但袁昂还是不投降,只是打开城门,撤去守备而已。
马仙琕听说皇城已经失守,流着泪对将士们说:“我受朝廷委命,义不容降,而你们皆有父母,不可不顾及。所以,我来做忠臣,你们做孝子,这样不也是可以的吗!”
于是,他命令城内之兵全部出降,只留下壮士几十人,闭门而独守。不一会儿,外兵进来了,前后把他围了数十重,马仙琕命令壮士们拉满了弓弦,围兵们谁也不敢近前。
就这样一直对峙到天黑之时,马仙琕才丢了弓说:“各位只管来抓捕我,我义不投降。”于是,他被关在囚车中,押送到石头城。
萧衍释放了马仙琕,让他等着袁昂到来后一起进来,对他们二人说道:“二位的行为,让天下人见到了二位义士。”
萧衍接着又对马仙琕说:“小白不记管仲的旧仇,重耳也不记寺人的旧怨,而为过去的人所赞美。您不要因为杀了我派去的使者和阻断我的粮运道路而自己见外。”
马仙琕道谢说:“小人如同失主之犬,被后来的主人所饲养,那么只好为新主人所用了。”萧衍听得笑了,对马仙琕和袁昂二人都给以优厚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