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屋后的小院子里长着两棵树,一棵是柿子树,另一棵也是柿子树。较近屋檐的这一棵,属于嫁接型,所挂之果黄澄澄的,赤铜般透亮,当地人称金柿子;稍远处的那一株,为原生态,果实色泽较暗,俗称土柿子。这两棵树,都是我小时候和母亲一起种下的。
照直说了吧,我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当你初次看到本文标题的时候,第一直觉或许就是,本文所写的,是“栀子花”!如果真是这样,我也只是报以淡淡的一笑:是啊,和“栀子花”相比,从来就没人歌咏过的“柿子花”,确实是要被嗤之为“名不见经传”的。不为人知也罢,这世上那么多平凡而伟大的母亲,真正见之于“经传”的,又有几分呢?这样想着,我也就坦然了。多年以前一个细雨初歇的午后,哼着小曲儿:
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
雄鹰展翅飞,哪怕风雨骤......
我跟着母亲来到这屋后的小院子里,种下了这两棵柿子树。多年以后,当初那如何挖坑、放树苗、填土、浇水的情景,早就淡如远去的云烟了。如今,我最想知道的就是,那小小的几十平米的小院子里,容量自是有限,当年母亲为什么单单就只种下这两棵柿子树呢?
柿子树为落叶乔木,每一个阳历年的岁末,那接近巴掌大的叶子,总要落个精光。于是,那些个萧索的冬日里,望着那光秃秃的树枝,我时常这样想:寒气逼人的北风啊,你尽情地吹吧;当枝头上嫩芽初绽时,温暖的春天就会到来的。
看到我这样一副有点痴呆的样子,母亲时常这样说道:“小庆啊,找点石灰水刷刷树干吧。树干儿耐寒了,来年开春就又可以看到嫩芽和花朵了。”
那言外之意什么的,我一时也难以体会;好在刷点石灰水也不是什么难事,半个多小时后也就拿下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隐隐感觉到,那风里的寒意,在慢慢地变弱、变小、变淡。
柿子树诚然不是种来观赏的,不过,由于是“近水楼台”,我对树与花的观赏和品味,还是从院子里的这两棵柿子树开始了。当风里渐渐带上一丝润湿的气息后,我惊喜的发现,那原本平滑一片的枝枝丫丫上,一夜之间已是嫩芽如星;更让人欣喜而骄傲的是,再过一些日子,绿意四溢的叶子,又重回枝头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咏雪的千古名句,在那些日子里,更多的却是写实!当然,我所看到的,不是梨花,而是柿子花!哦,这白得透亮的满眼的柿子花,绚丽胜雪也就罢了;那清风中仙女般飘逸的舞姿,更是让人或远眺,或近赏;或仰望,或平视;或全景,或特写:此情此景,我自认不能道其万一。
不为观赏而种下的柿子树,她枝头上的银装素裹,成就了我赏花情结中的情有独钟。
然而,总有那么几个清晨,当我来到这两棵柿子树下之时,映入眼帘的,是那满地的落花。对此,母亲只是说:要长果子了,就把这些落花扫到树脚下吧。这些花瓣,可不想飘得太远。
不错,花瓣雨不想飘得太远;飘得太远的,倒是我们:长大成人后,我们兄妹几个,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老家,到城里安居乐业去了;而为了帮我们带孩子,一年到头,母亲也难得在那小院子里待上几个时辰了。当初忙于生计,母亲不曾想到要种些纯粹作为观赏的花树。如今,已有着好几个孙辈的我的母亲,依然难有侍弄花卉的闲暇。这样一来,老家院子里的那些柿子花,倒是一直开放在她心里的了。记得有那么一天,我这样问道:“妈,以后有空了,就种种花吧,好好地看一下——”
“别的花再好,也比不上咱家后院的柿子花啊!”母亲这样回答。
“那,和母亲节里的康乃馨相比呢?”
“说过了,那些花,是只能看的。”母亲说着,语气平缓得就像那波澜不惊的长河下游。
我心头一怔:原来,母亲最喜欢的,就是那不起眼的、让许多人熟视无睹的柿子花。看来,多年以来我对百媚千红没有太多的感觉,倒是得了她的真传了。
哦,那些只供人一看的花,到底还是有所不足的;母亲心里的柿子花,盛开在严冬之后,即便是到了只能目送那满树枝繁叶茂的季节里,依然能够与那累累硕果朝夕相伴。这样的花朵,何尝又逊于那些别人眼里的姹紫嫣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