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最为欣赏的武功是两个:凌波微步和六脉神剑。因为他们都是潇洒自由飘逸俊朗的技艺,如果要是蛤蟆功成天不得趴地上,那多麻烦啊。虽然最终一项都竟然未曾练成,可是“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还怀有这种理想,一时虽难以达到,可不见得就是水月镜花,遥不可及。
起初看的第一本金庸武侠算是《书剑恩仇录》了,里边虽然也是儒释道三者皆具,然而其终究还是儒学的精神最为浓厚,虽然红花会功败垂成,土崩瓦解,但是能在一个文武双全的帅小伙陈家洛的带领下风风火火的干一场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我倒很喜欢里边“绵里针”陆菲青,其剑术之精妙,无与伦比。陈家洛和张无忌是一样的优柔寡断,虽称得上是少年英雄,武功卓越,然终究是少了一股西北豪迈之气,太过温柔。
到了《天龙八部》,人一下子懵进去了。感喟这简直是一部奇书,错综复杂,包罗万象。天龙八部的佛学味道极浓,有人说不懂佛法的人可以以此作为佛学入门,倒是平心之论。段誉、乔峰、虚竹三位主人公波谲诡异的人生经历让人匪夷所思,让人感叹人生的遭遇可以如此奇妙。很长时间我都在思考,人生为什么会是这样,而不是那样?上天是在开玩笑吗?人生是一场预先导演好的戏曲吗?最终也没有十分明确的答案,不了了之。
天龙里真正的懂得了一些佛法的圆融智慧的只有三人。我试举出:
和恶贯满盈下棋的黄眉僧。天龙寺的枯荣大师。少林寺的扫地神僧。
段誉虽然慧根卓众,聪明好学,然为情所痴,终隔一层,无法到达更深的境界。这并不妨碍我们喜欢他的天真浪漫,毫无世俗痞气的性格,他是很纯粹的男子。
为何是这三个人最为通晓佛法,最具有智慧呢?
黄眉僧武功虽未登峰造极,棋艺也不及段延庆,甚至要段誉在一旁暗中相助方能与段战成平手。然而这丝毫不妨碍他是一代圣僧。他为救民于水火,几次同保定帝建议减免盐税,并且答应保定帝前去解救段誉,是乃慈悲也;他与段延庆下棋周旋,为争一先,竟亲手砸断自己的小趾头,是乃舍也;他问段自己七十岁趾头数为单为双,而自己当时只有六十九岁(其实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多少岁),故可随机应变,是乃智慧也。武功棋艺即便不如人,那有如何?慈悲喜舍四无量心具备,便是菩萨。智慧圆融无碍,便成佛道。
天龙寺的枯荣大师武功禅学修为皆深不可测。他参枯荣禅,到了半枯半荣的境界,脸上竟然一半似婴儿般细腻鲜活,另一半却老气横秋,衰老的吓人。说来枯荣一词含义甚深,万物不都是处在生灭变换,一枯一荣之间的无常么?鸠摩智前来取经,要以少林七十二绝技的三种指法“拈花指”,“无相劫指”“多罗叶指”交换六脉神剑剑经,方丈本因心动了,可是不敢擅作主张。问枯荣师叔曰:“请师叔见示。”
枯荣大师只说:"本因,你的一阳指练到了第几品境界?”
答曰:“弟子惭愧,只练到第四品。”
问:“我们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和少林的小无相指,拈花指比起来孰优孰劣?”
答:“ 指法无优劣,功力有高下。”
问:“那如若一阳指练到第一品那道如何?
答:“渊深难测,弟子不敢妄说。”
问:如若再让你活一百岁,能练到第一品吗?
答:绝技不能。至此枯荣大师不再说话,本因也了悟于心。
我们难道不是和本因一样的肤浅吗?本门之学尚未学好,就羡慕他人,一艺未佳,便朝三暮四,改学其他,最终碌碌无为,一事无成。我们的平庸全因缺乏恒久的精进钻研的精神,贪求过多,而精习过少。枯荣大师可谓将我们的病痛一语道破。
扫地神僧不必多提,大家自然明了。
“天龙八部”是佛经里经常遇见的很平常的一个词,代指人非人等,八部指: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许多大乘佛经叙述佛向诸菩萨、比丘等说法时,常有天龙八部常来听法,法华经里有龙女听法转为男身即身成佛的例子。有时我们感喟,佛经浩淼无际,广大无边,能将种种生命形态描绘得栩栩如生。这在两千多年前如若有这般细腻缜密的思维是多么的稀有啊。
当然,学佛之人其实不便当侠客。因为侠在于“情与义”,“肝胆相照”,在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于执着不悔,奋力抗争的侠客精神。而佛则淡然无争,随遇而安,怜悯众生,不忍伤害哪怕是品质拙劣的坏人。侠客其实还需要有几位喝酒谈心的挚友,有一派优秀的拳法或者剑法,有着仁义的情怀。
这当然也是矛盾。我也不知如何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