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回到家里,突然听到几下从林间传来的蝉声,心里莫名的一阵激动,这是多么久违的声音。在那日新月异的城市待久了,竟忘了到了蝉鸣的季节。我已不记得,在这之前的最后一次听到蝉声是什么时候了,只能想象,那定然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又或是落日楼头的黄昏,蝉声一阵阵地传来,久响不绝,虽然声音各种各样,但却浑然一体,让人震撼和陶醉。而此时此刻,似乎应该手捧一卷唐诗宋词,就坐于故乡的老水井旁,在唐诗宋词里细听蝉声,在袅袅蝉声里品味唐诗宋词。
记得,早上的蝉声来得特别的早,而现在也是一样,大自然的规律是不会像人那样轻易的发生改变。在露水还没来得及晶莹的时候,蝉声,就响起来了。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在诗里,蝉是清高的君子,而君子的声音自然是铿锵有力了。记得那时候,把我唤醒去上学的,大都是这清脆的蝉声,它嘹亮清远,振人心神,像是憋住了一夜劲儿,终于发力,一鸣惊人。而有着一唱天下白的雄鸡,恐怕还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沉睡。那时候,也没有懂得用心去听,只知道蝉声来了,就热闹了,就是在这样的蝉声中,在父亲的陪同下,慢慢地走向远处的小学,一路上父亲少有语言,但也不觉得寂寞。
中午的时候,万里无云,骄阳似火。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出去干农活的,都在院子里的果树下乘凉,一边摇着葵叶修成的扇子,一边聊着家常。小狗小鸡也不闹了,只有老水牛在一旁喘着粗气,除此之外,一切都变得格外的安静。
然而,蝉也不愿错过在太阳热情奔放的时刻,随着林子里传来的第一声蝉声,紧接着,四面八方都隐隐约约地喧嚣起来。很快地,屋前屋后的蝉声争先恐后,连成一片,此起彼伏,很少间断,就这样,安静的村子一下子就沸腾了。急奏时,如狂风骤雨,绵绵不绝,低沉时,如小弦切切私语一般,这声音,身在都市哪有几回闻,让人觉得,一切都是自然赐予的惬意时光。坐在老树下,闭上眼睛,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听着这自然的声音,宛如一切都置身事外,一切都在此刻返璞归真。
要数傍晚的蝉声最为深远,像是含蓄很多。它没有早上那样的热情活泼,没有中午时分的狂热震撼,它们只是低调的偶尔一阵声起,唱到最后,把余音拉长,然后戛然而止,像是有些话,怕君不知怕君知的那般,断断续续,像诗里写的那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而我还能怎样下笔,这时一首无字的歌,纯音乐或是美的最初。
无论是走在早上的田间阡陌,或是坐于午间的绿树成荫,还是散步在斜阳草树的黄昏,只要用心去听,去感受,蝉声都是最优美的音乐。只是,恨不相识少年时,以前天真烂漫的岁月,不懂欣赏,只道是寻常,而现在,岁月沧桑,物是人非,再倾听时,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但蝉声依旧,从未变改,无论岁月怎样的更迭,它们始终在吟唱。一个寻常季节,因为它们而多了一份诗意,多了一份淡然,多了一份坚持。而我们,一直以忙碌为借口,心从来没有安静下来,以致错过了很多美好的东西,初心易许,始终难守,或许错过的意义就是,在你再想起的时候,却没有了从头。
而我,在暗泪偷流的时候,更加的痛心,在去留无意中错过的不仅仅是蝉声,还有故乡。现在一背上母亲给我准备的行囊,沉甸甸的感觉,也不知道装着什么,只是行程就这样开始,很难停止,家与远方,只能在一方眺望,而这中间的距离,来来往往,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完。石楠深叶里,薄暮两三声。一催衰鬓色,再动故园情。如今再听到蝉声,除了回忆那份天真烂漫的童年,还有一份对家乡深深的依恋。
很快的,又是长亭别柳,车窗缓缓升起,蝉声隐隐约约地传来,既像是对我深情挽留,又像是鼓励我,远方还需继续走。终于,蝉声淹没一声声汽笛当中,远了,目光还看着家的方向,下一回听的蝉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