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新建和王朔成了亲家,不清楚他们孩子的情况,只觉得两个亲家很般配。
自王朔以来,“痞子”不那么讨厌了,自朱新建以来,“流氓”有时候放出光彩,二位把这两个词儿给过滤升华了。
李小山说,朱新建画的女人,没有职业、没有道理,没有思想,只有春困与性欲。朱新建认为李小山说的很对,经常引用这段话作自我说明,生怕大家误解。他感到委屈的是,他只是画他认为女人美的、好看的、诱人的地方,他画的是一种类型、一种倾向,只是没有专门盯在爱情上。我觉得这值得同情,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后学于是宣言满街都是圣人,孔子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后学也可以宣言满街都是流氓,那街上到底是圣人还是流氓,难不成即是圣人又是流氓。善、欲,都有个过与不及的度的问题,就审美来说,本身便有多种,你能批评审美的深浅,却不好抱怨审美的对错。
美或不美无法测量,只能靠玩的人自己去把握感受。所以朱新建强调的是生命的态度、生活的态度,而基本的态度就是——真诚。画家最后还给社会的应该是他的生命态度,这个生命态度要从作品中体现出来。他觉得,画家群体中最缺少的就是对艺术的真诚,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书看得再多也没用,技巧解决的再好也没用。审美的层次就是在比谁更真诚,而不是说谁的形式更花样翻新,形式完全可以不动。好的笔墨只不过是抒发个人的感觉、情绪时更真实、生动一点,并不是卖弄,让人家感到你很有学问、很有功底,笔墨的学问,在彼而不在此。自己感受的东西多些,画的就会生动一些,否则就会呆板无味。“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做事真诚一些,倒时才会有人信,才会有相对理想的回报。真诚,朴素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其实不容易,发现自己战胜自己,要更难一些,“只要直接表达自己的感受,其实画得好不好也不要紧”。
朱新建对中国画抱有很大的信心,觉得它是一个经过很长时间承传下来的很深厚的精神矿藏。为丰富自己的精神,挖自然矿藏的时候,同时要挖掘自己内心的精神矿藏,这本身就是一种快乐,说到用什么方法更绿色,对自身伤害较小,这方面中国画可以帮上忙,这甚至还是它的强项。当然,自然矿藏并不好挖,传统文脉是古人很鲜活的生活感受积累,同时也是一副镣铐,知道这副镣铐的人已经很少了,能够戴着走几步的更少,能够戴着跳舞的就少之又少了。不过如果无视这副镣铐,玩中国画确实就太没意思了。说到自己的画,朱新建坦白,中国画的笔墨表达的是那种远离肉欲的、天人合一的野逸思想,西方人则喜欢写实的、色彩强烈的、比较激动的表达,他的企图是把两种东西揉在一块儿。
朱先生很真诚地告诉我们,当代书画家不太容易出大师,因为他们的贡献、影响,我们当代看不到,所以当代有没有大师不是现在说了算的,哪一个朝代的当代都没有大师。大师不讲了,即使一流的画家也不容易有,他必须有特别大的才气,有非常厚的学养,又要有病,这几样,偏偏是很难凑到一块的,起码是不好掌握的。他的建议是,就别操心自己在艺术史的地位了,向蛤蟆学习,好好活,抓到蚊子吃蚊子,抓不到蚊子吃苍蝇,反正要有自己的活法。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做好自己的工作,具体你到底是个什么,由动物学家去归类吧。
现在有厚度的书多,有深度的书少,有热度的书多,有风度的书少,有角度的书多,有态度的书少,所以朱先生《打回原形》这种有深度有风度有态度的书可称得上是不可多得。
另,书中偶有小误,比如第73页,“闲来写幅丹青卖,不使人间造孽钱”,唐伯虎的诗句,朱先生给算到扬州八怪名下了。
(朱新建:《打回原形》,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