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典型的中国男人,内向、内敛又急躁、大男子主义,所以印象里,这31年,居然从来没和爸爸拉着手走路过。很小的时候也许有,但一定是非常非常少,少到没留下一点点痕迹;大了懂事了,两个人都是那样放不开的性格,所以更不会有;最亲密的是在怀孕以后,因为自己即将成为母亲,终于放下了少女情怀,慢慢的好像懂得了母亲、女儿的角色,和爸爸走的时候,会搀着他,这已是我们之间最亲密的动作,即便这样,也仅仅只有几次。
还好,最后我还是拉过爸爸的手。爸爸的手,平时即使没有拉过,但也知道,那手掌是浑厚有力的,从他平时拿东西干活就可以看出。最后,我握着的爸爸的手,却一下变得很瘦。那是一双有些干枯的手,我握着他,他却丝毫没有任何回应。
不对,写到这儿,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了爸爸紧握我的手的那一瞬,仅仅是一瞬间,然后又马上松开的那一幕,是的,除了最后那晚,之前还有一次。由于不能进食了,要整天打各种液体,针头动不动就鼓了,手就肿起来,要重新打,所以爸爸的手总是有淤青。那天我给他热敷,然后轻轻地拉拉他的手,就是那一天,唯一的一次,他也紧紧地握了下我的手,然后就赶紧松开,把手拿走。我知道,他是不愿意让我、让他的女儿看到他当时的样子。
我和爸爸,很像。怕别人看到自己不好的样子,所以事事逞强;甚至也怕见到别人不好的样子,让别人尴尬。因为我们都把别人想成了自己,我们以为尊严是这世间最为重要的,所以我们时常以自己的方式去维护别人的面子,所以我们不会热情的关心,而总是躲闪。可其实,我们错了。现在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最重要,我只知道我错了,我应该更多的去拉住他的手,而不仅仅是那最后的时刻。
第一次那么真切的,我拉住了他的手,因为我实在忍不住了。那是最后一晚,但当时我却还没有预感,我整夜不停的给他擦拭额头上不停流的汗,我拉住他的手,手心很热,但只是我拉住他,即使这样,我也恍然,原来这种感觉是这么的好,为什么我们从来都不这样呢?所有人都睡了,爸爸也睡了,我一个人拉着他的手,轻轻的贴在脸上。爸爸,没人看见,不用不好意思,爸爸,我好想救你,爸爸……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关于你,我什么也做不了了。
最后那一夜,我其实很怕爸爸醒来,因为他是因为抽了,打完镇定药才睡去,医生说醒来之后可能还会发生抽搐,所以我是很怕他醒来,希望他能这样安详的睡一觉。可是,我是没有想过他不会再醒来的。直到第二天早上,药效早该过了 时间;直到一波一波的亲朋好友来医院看他而他一直昏睡;直到他呼吸越来越急促,连声音都不对了、直到我找来护士停了所有的药只剩氧气……爸爸,我终于再也不会不好意思了,我一直拉着你的手,而你的手却渐渐失去了温度……
那种由热到凉的温度变化是那么真切,而又让人恍惚,我终于没在众人面前忍住一直以来收藏的眼泪。
爸爸,今夜又想起你,本来想今后让女儿拉着你的手一起熬的。
爸爸……
不知如何收尾,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