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油炸橘子皮
序章:
永乐初年,帝位悬立,建文死忠,国之悍臣,略遭屠戮,人心惶惶,血染城墙。朝中大臣纷纷上书称颂朱棣之雄才伟略,以正名,以自保。然,多位上书大臣相继惨死家中,帝怒,令彻查,三月余,无果,唯黑白相间之角旗,两色交汇之处,黑色白弧,白色黑弧,相交为圆,内书“仁”字,帝鉴,掷于差官俯首处,逐其出殿。岁年,成祖弘儒推科,百姓安居乐业,此旗也销声匿迹。
第一章:斩
老臣萧炎锒铛入狱,同僚瀚德参其贪腐,状其谋私,时年,虽酷刑已逐渐取消,但贪腐之人,难逃恶罪。成祖念其身老,为国操劳多年,赐斩首,家产收没,男丁流放,女婢为奴,朱门之府,哀鸿遍野。
是夜,流放之男丁以麻绳束手排队盘桓在流放之地的路上,逾帝都过百里,夜深,人马皆倦。萧炎之幼子,黄毛小儿,五岁余,怎奈长途奔袭,已然神志恍惚,幸府人忠厚,虽同为流人,亦服之侍之,留其片刻生气。
差役停马休憩,忽一蒙面之人,脚踏清风,抚衣而来,开扇抵一差役之喉,扇面细织黑白相间之绸布,包裹银两三十有余,言:“要么,收下三十两我带走一个人,要么,我杀掉你们所有人”。差役见其眼神刚毅不可直视,虽轻功追至此处并无喘息,扇叶微凉,三十余两于指尖而不抖,一身白衣,白纱覆面,虽知此人并非善类,但颈悬于人手,再者,已离京百里,报个伤亡不过分。遂答曰:“大侠何至于此,流人不值这些钱,只是,这三十两我们四个人怎么分啊?”蒙面人哈哈哈大笑的说:“要不我帮你们处理一个,你们就好分了!”差役看着自己眼前的扇子,顿时慌了起来,央求道:“大侠饶命,大侠想带走谁就带走谁,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小的吧”。蒙面人松了一下手指,将扇面落下,银子从扇面滑下砸在了差役的脚趾上,疼的差役憋红了脸也不敢叫出声。蒙面人转过身,将扇子合起握于腰际,轻点右脚,挥了一下手中的扇子,绑在萧炎小儿子手上的麻绳四散开来,蒙面人腾空而起,带走了他,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被砸的差役估摸着人已走远,刚要叫唤,便听到夜色中传来蒙面人的话“你还不够我动手的资格”便吓的又憋了回去,又把脸憋的通红。
差役几个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没什么动静了,都跑过来准备分银子,正高兴着这意外之财,突然被砸的差役不动了,几个人好奇看着他,只见他面色青紫,顿觉有异,突然一个人喊道,“不是银子有毒吧”?,几个人一听,顿时把分到手的银子扬了出去。这时面色青紫的那位缓过神来,指着包裹银子的布说到“仁字旗”几个人先是一愣,然后便有人嚷嚷道“这他妈都多少年了,他们只杀当官的,跟咱们有什么他妈的关系”。旁边人应和道“就是就是,看你那怂样,你害怕自己当上大官是怎么的”?几个人哈哈哈笑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除了面色不好的那位兄弟,其他人的银子都被自己扔掉了,这时便有人喊叫着“谁刚才他妈的说有毒的,今天你要不把哥几个的银子找回来,我把我手里的家伙塞进你的屁眼儿里”!这时面色青紫的差役面色突然红润了起来。
元末贪腐之风盛行,朱元璋也是深受其害,所以在明初,太祖以严刑厉法惩治贪腐遗风,虽颇有成效,但治标不治本。永乐之老臣,没有哪个是干干净净爬上来的。萧炎之死,实属皇帝授意。朱棣夺权之时,萧炎并未上书称颂,然萧炎国之重臣,声名远播,厉害相较,不足杀,且萧炎之才能,也为成祖所认可。而今,萧炎之能已尽,国泰民安,人才济济,出仕入相皆为学子所愿,且重兴科举收揽天下乡绅,萧炎之名,不足惧。成祖人到中年,立储势在必行,恐这不知立场的老臣掀起风浪,除之而后快。
刀下之鬼,哪里需要知道刽子手所持之刃为何人所铸,行刑者嘴里喊什么,看客们便认同什么。权利,自古便是生杀予夺的私人工具。
第二章:风雨起
小萧奄奄一息,被白衣人带往一处山庄。山庄外书“夜阑轩”,庄内白墙墨瓦,山泉为溪,绕户而行,翠竹争高,青山为屏,石阶为霜露所染,楼台与花鸟相依,在这清凉的夜晚,安静的如含苞的雨荷。
白衣人左手夹着小萧,轻踏竹叶,飘落在最里面的屋前。屋内烛光应着蝉鸣闪烁不停,白衣人右手执扇,慢推房门,房门还是吱呀吱呀的叫了几声。他一边走进屋,一边笑着摇摇头,望着端坐在屋内的那个人小声的说,“慕白兄,你这破门该修修了”。
慕白,原名白慕风,身世不为人所知,二十几岁闯荡江湖,便以慕白自称,一年挑战多个武林高手,胜负参半却名声大噪。相传其功夫独特,比武中虽强而不伤人,即弱而不纠缠。仁义大家之风,颇为人所称颂,与其交过手的人尽为其所感,结为至交,一年后便销声匿迹,随后京中便传出大臣被杀和仁字旗。江湖谣传为慕白所为,却无从考证。后慕白修建“夜阑轩”,为武林人士清雅消遣之圣地。
慕白看着白衣人夹着的孩子,平静的问,“事情办的怎么样”?白衣人将小萧放在椅子上,从怀里摸出一包药草说:“我见那小萧奄奄一息,便花了十两银子买了药,再去接他回来,所以耽误了一会儿。诶你说气不气,那个呆子差役竟然问我四个人怎么分三十两银子,我就把他宰了”。慕白听此猛地站起,左手握拳背于身后,右手放于胸前,刚要说话,白衣人一副得逞的样子笑嘻嘻的说:“没有没有,不会随便杀人的,就是救人嘛,你说过,我记得。你快过来看看这小子怎么样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睡觉了”,一边说着,一边伸起懒腰来。
慕白放松了身后紧握的手,一脸关爱智障少年的语气问:“你买了什么药,花了十两银子”?白衣人摊摊手,答到“还买了点金盘露”。慕白一边查看小萧状况,一边悠悠的说:“做事的时候是不能喝酒的,庄里有规矩,你三个月不能再去践行了”白衣人一边扭着身子向外走一边嘟囔着“行,行,反正你说的算,不去就不去,真是的,什么都行,就是门修不好”!说到这,便咻的一下飞了出去,慕白望着仓皇逃窜的白衣人,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诶呀你个白慕雨,你倒是躲清闲去了,光长个头不长心智呢”?!
慕风慕雨两兄弟,原是世家子弟,文武全才,建文初年,其父白途便为惠宗所器,靖难之役,白途死于成祖之手,侯门陨落,血染梧桐,两兄弟为萧炎所救,寄于山中,倡其读书,禁其演武。弑族之仇,兄弟俩不能相忘,每以采药游玩之名,于深山中辛苦修炼,无师无籍,两人便据平生所学,互相切磋,所以两人功夫毫无章法,但多为致命招数。有恨在心,再大的苦也吃的下。
萧炎见兄弟二人年轻气盛,屡屡教导,政治就是要死人的。若你二人心怀仇恨,那你们的人生就满是仇恨,你们的父母怎么忍心你们如此不堪的活在世上?我又救你们何用?无论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的,若你们执意报仇,刺杀朱棣,没成还好,死你们两个不足惜,但若朱棣真的被你们杀了,就会掀起下一场帝位之争,那又会死多少个白途?造就多少个你们?
两人虽年轻,但敬萧炎之为人,况有救命之恩,他的话,兄弟俩不敢不听,且认为有理。自此两人寄情山水,可怜自己空有一身好武艺无处施展,慕白便跑出去比武。结交武林侠士,浊酒清风,好不自在。慕雨生性懒怠却聪明异常,他不屑于打打杀杀,便学文人赏画作诗,歌舞雅苑鼓乐和鸣。可是这二人一无官职二无家室,萧炎也无法安顿这罪人之子。一年后,两人拜别萧炎,做起了杀人的买卖。
兄弟二人约定,只拿钱杀人,不牵连,不劫财,不劫色,有了买卖,只一人得去,若此人一去不回,剩下的那个人便不再接活。所以每次有了买卖,两人就会为彼此践行,生离死别,也便如此了。慢慢的,践行,便成了买卖的意思。
这世间所有的人都不该死,所有的人也都该死。好坏对于刀口舔血的两个人已然模糊,但道义,不曾在两人面前有丝毫折损。
两个人干净利落的手法慢慢得到了黑白两道的认可,价格也是水涨船高。于是兄弟两人筹建了“夜阑轩”,以中间人的名义,发布价格,接受任务,当然也会分很多给道上的朋友,每次有活要去做的时候,兄弟两个总有一个在庄内主持事物,所以江湖上人们都相信“夜阑轩”是一个以命换财的中间站,而这样的存在,无论对任何一方,都是一种保护,当然除了那些被公布了价格的人。
萧炎之死让兄弟俩又想起了当年自家的灭门惨状,但时隔多年,且杀人无数,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兄弟俩心生波澜,也就是背上不仁不义的骂名了。虽无人知自己为萧炎所救之余孽,但兄弟二人心知肚明。且两人虽名在江湖,身家不菲,但却无力对抗官府,思来想去,保萧炎幼子读书写字,将来做个教书先生,平安一生便罢。只是这世间之事,往往难遂人愿。
慕白仔细检查着小萧的状况,见其只是体弱,长途奔袭,感有风寒,幸府人周全,且慕雨喂了他点酒,疏散血气,吃了药,休养几天,也就没事了。慕白轻轻托起小萧,准备转入侧厢,喂其药,安其眠,排其毒,化其痨。可刚刚抱起来,小萧便轻咳一声,这时屋内踏上传来慵懒而如夜色般清凉、露珠从荷叶跌落水中温润恬美的声音:“父亲,是你吗”?慕白一脸愧疚,眨着眼睛微笑着将头探向卧室的方向,像附在人耳边那样温柔的说:“是爹爹,吵醒你啦,你且睡下,天亮了我自来叫你”。榻上的女孩仿佛翻了个身“嗯”的一声深深浅浅的传入慕白的耳中。慕白轻起脚步,一边关门一边责备着自己“弟弟说的对啊,这破门是该好好修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