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9-28
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各样农活都在行,是个劳动能手,如果给村里人评职称,我也许会评为特级或高级,但我自评,只能给自己定为初级,首先,驾驭毛驴的本领就不能通过。毛驴是一本厚厚的书,我读了一辈子,还是没读懂。
有一年,深秋,星期日,我和儿子超尘去割草,赶着自家的灰毛驴和亲戚家的黑毛驴,到了十几里地远的九峰山那里。开工前先把干粮挂在树上,不然,驴就会找到口袋掏出来吃掉,这是驴吃了不止一次两次才得出的经验教训。
挂好干粮,就应该用长长的绳子把驴拴在坡上,防止驴跑到庄稼地里糟蹋了庄稼。这一天,因为九峰山上没有庄稼地,也就不用拴了,将驴放之山上,让驴自由地啃食肥美的野草。
傍晚,我们割了两驮草,梱绑好,去牵驴备鞍鞯。糟糕!找不到驴了。往西是更乐村,往北是石井沟村,往南是张家庄村,往东是我们王金庄村,村村都有山路,驴会往哪个村跑呢?这时,才想到早晨犯了一个大错误,没有把驴拴到坡上。
如果只有自家灰驴,也许跑不多远。一头驴胆小,两头驴结伙,胆大包天,放荡无羁。我对驴的野性,知之甚少,是自己的无知酿成了这个局面。愁死人。
天色已晚,一愁莫展。
说不定驴跑回家了,如果真跑回家来,第二天再去驮草也是可以的,但我们第二天要按时到校的,星期一没时间干自家活。
回家的路有两条,一条路在山北面,一条路在山南面。我让超尘走北路,我自己走南路,如果超尘在北路找到了,就赶回去,我在南路找到了,无论迟早都要返回来把草驮回去。因为我一个人能把驮子扛在驴背上,三百斤以内我都能扛上去。扛驮子是个技术活,超尘没有这个技术。
超尘从北路,一直到家,没见到驴。
我从南路,走了一凹又一凹,也没有找到。到了王金庄村西的山头上,才发现了两头驴。西边的太阳己落下山去。
我骑着黑驴,赶着灰驴,一手死死地握紧套在驴脖子上的缰绳,一手不停地背后来捶打驴屁股,箭一般地奔驰着朝原路返回。黑洞洞骑个破毛驴在崇山峻岭上狂奔,那个危险,不敢想象。
返到九峰山,是摸黑把草驮子扛在驴背上的,估计一驮不到200斤,不算重,在回家的路上没有犯难。
当我赶着两头驴驮着草赶到村头,也不知道是几点钟了,亲戚朋友,左邻右舍,都在那里焦急地迎侯。
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还活着。
今天,在网上看到了外籍作者辛风云写的《太行山之旅,王金庄》。文中的这幅图片,把我带到了去年的秋天。图片中间的女子叫曹耀芹。
她赶着这头毛驴从石牙沟往下走,我赶着我的灰驴和亲戚的黑驴往上走。顶头了。山上的“之”字形小路是那么窄,仅能通过一头驴,就是只能单行不能并行的那种山路。两家相遇,必有一家把驴退到宽处,让对方通过,自己再走,通常的规矩是“轻躲重”。她的驴驮着谷子,我赶着两头空驴,我就把两头驴退回来赶到一块地里,待她过去,我再让驴回过头来。没想到,驴子不听我召唤,让它回头,它却偏往前走,不让我靠近。我走,它也走,我跑它也跑。我想,跑到地那头,无路可走,看你回头不回头。
驴,蠢驴。死不回头的蠢驴。
地那头,往下,有一个小平台,仅能容下一头驴。我的灰驴跳下去了。黑驴,蠢黑驴。明明知道只能容下一头驴,它却还要往那个平台上跳。
平台外面是悬崖。黑驴一跳,前蹄踏空,翻了一个身,肚朝天,腿圪蹬,又翻了一个身,到了崖边。然后,我在上面就看不见了,但我能想象到驴向下翻飞的境头……更能想象到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必死无疑。
待我绕着崖,顺路跑下去,鞍鞯摔得粉碎,驴嘴里出了血,摸了摸驴耳条,已是冰凉疆硬。
如果摔死自己的灰驴,自认倒霉,这黑驴可是亲戚家的啊。目前的驴价格是八千左右,这事怎么处理?我这头灰驴老了,干活不行了,人家的黑驴正当年,一命抵不了一命了。
我这点本事,赶一头驴还行。两头就招乎不了了。事后一直回想,当时驴不回头,我若慢慢跟在后面走到地头,驴发现无路可走,它自然会停住脚步。但我却跟在驴后面穷追不舍。驴可能害怕主人的鞭打,不顾命地向前奔逃,到了危险的崖边还希望既不挨打又绝处逢生。
两头驴到一起,互相撩拔、挑斗、玩耍。强者不停地撕咬,弱者逃跑躲闭。所以,驾驭两头驴一定要牵一头,赶一头。正常时防止异常,安全时常思危险。
驴,逝世一周年了。仍无法解开给别人摔死毛驴的心结。脑海里总是浮现毛驴可怜巴巴的身影。亲戚说,驴死了不要紧,人没事就算。
如果当时跌下崖的是我,现在该上一年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