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当时国家对国企进行分税制改革。这个改革推动了国企的转型和良好发展。但是另一方面,600万职工从此下岗,沦为失业游民,生活面临困难。
妈妈就是这600万人中的一员。她所在的工厂叫水暖设备厂,俗称二厂。那一年,我6岁。
还在学前班摸爬滚打的我自然不会理解失业对于一个家庭意味着什么,只是当那天爸爸骑自行车载着我去工厂接妈妈时,路上迎面碰到一脸悲愤的妈妈,我才意识到可能出了点事。
那时爸爸所在的电子厂,还没有发生火灾,所以爸爸成了家里经济收入的唯一来源。而妈妈和她工厂里的一些姐妹一样,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无奈做起了地摊生意。从那时起,地摊这东西就正式融进我的生活,成为我童年挥之不去的记忆。
妈妈最先摆地摊的位置,在三姨的复印店门口。地摊生活开始的第一天,我和妈妈一起看着地摊。我至今还记得卖出去的第一件物品是个相框,三块五毛钱。那一天总共卖了大概10块钱的东西,虽然纯利润连一半都没有,但妈妈还是很高兴,毕竟有了一个可以维持生活的工作。而我也很高兴,因为那天妈妈给我买了一个肉松面包。
之后的生活,就逐渐走上了正轨。我所在的学前班在老一中对面的步行街里,每天放学,我就背着书包到妈妈那里,和她一起看着地摊。我在那里写作业,在那吃饭。等天黑的时候和妈妈一起把货物搬三姨店里,然后回家。
地摊在那段时间甚至成为了我生活中另一个家,我也在这种生活中懂得了很多。还没上小学的我每天放学在地摊上面对各种行行色色的人,我不懂社会的复杂,但我知道什么叫辛苦。因为有时候晚上我是吃不到面包的,妈妈会告诉我还没有卖到钱,没法买面包。所以经常性的没面包吃让我提前理解了钱的重要性。
后来,不久之后,爸爸的工厂失火了,罕见的大火焚毁了整个工厂。于是爸爸也失业了,地摊变成我们一家三口经济来源。
爸爸的加入缓解了妈妈的压力,她终于可以累的时候歇一歇,所以平时大家都不怎么累。但是收入毕竟从两种变成了一种,所有的钱都靠着这个地摊的生意。记得爸爸每天晚上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拿着钱包数钱,看看一天赚了多少钱,而我也在一旁跟着数。如果赚的比较多,我和爸爸都会乐不可支,如果少,我们都会愁眉苦脸垂头叹气。
起早贪黑,成了父母生活的主旋律,生意人都是这样,能多卖一点是一点。而我,也习惯了这种生活。除了有时因吃不到好吃的而难受外,并没感觉生活是多么艰辛。但现在回味一下,当初父母一定会感觉生活很苦。我在学校面对的只是一群天真的孩子,而他们要面对的是鱼龙混杂的社会人。在我的记忆中,人是复杂的,我目睹过四个城管强行把我们地摊上的货物抢走,并且开了一张罚单扔给都气得流泪却又不敢反抗的妈妈。我目睹过披金戴银的富婆走路踩碎了我们的照明灯还反骂我们放的位置。我目睹过开轿车的权势男人因为花两块钱买的四节电池电量不很大,便训斥爸爸卖的东西质量不好。我年幼,不懂父母对他们为何对他们要忍气吞声,但我能隐约感受到地位的差异。
地摊上买的东西,大多是利薄之物。我家最先是从利辛的一个普通百货店进货,后来打听到阜阳小商品批发价格较低,妈妈便隔三差五去阜阳,每次去都会带着我。所以阜阳是我去过次数最多的城市。每次进货的时候,我跟着妈妈在阜阳各个商品批发地来回奔波,我们经常是拎着大堆货物为了赶时间而步伐匆匆。我每次去阜阳感觉很累,但这种累总会随着一碗格拉条下肚而消失。
地摊生活持续了一年多,随着新千年的到来,我们家的地摊扩展为一个小百货店。而我,也从学前班里爬出来,正式成为小学生。
如今时隔十余年,地摊早已不再,但我每每路过街边的地摊,看着摊主们挎包忙碌的身影,总是不自觉想起那段模糊的岁月。越长大越能看清从前,地摊生活已经成为了一道路过的风景,在背后提醒着自己,不要忘了曾经还有那么一段时光,见证着你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