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秋月
文/岩穗(原创)
一
盛夏,雨城大学的新生们穿着军装在操场上练习踏步走,教官将一男一女叫出队列。
“什么名字?”
“秦冬月”。
“何秋时”。
“我不管什么秦时,什么秋月,你,何秋时,负责把她,秦冬月教好。”
操场上的学生们都大笑起来,秦时秋月,成了朗朗上口的新名词。
秦冬月轻扶起自己的帽沿儿,看着那个在烈日下依然有点明净的男生,比自己高一个头,军姿笔挺,肃穆敛容。那一刻,秦冬月的内心,暗暗泛起了涟漪。那阵微妙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冯唐的“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世间情絮有万般,唯此般感觉,甚是美好。
何秋时在军训间歇时间带着秦冬月训练。“左手右脚”、“右手左脚”、“一二一二”,何秋时的每一声每一句都是那么铿锵有力,气势逼人。而秦冬月总是跟不上节奏,很是紧张。为了不影响班级的军训排演,何秋时每个晚上都带着秦冬月多训练一个小时,秦冬月心底对何秋时的感觉,由美好开始变成厌恶,他竟无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之情。
可是直到军训结业演练那天,秦冬月的“同手同脚”错误还是没法纠正,她们班级排名落后了。演练结束,何秋时以没有教好秦冬月为由,自己罚跑橡胶跑道6圈。秦冬月至今都无法忘记当天的场景,那是800米的跑道,雨也来凑热闹,何秋时咬上了牙,蹚着水,任磅礴的雨湿了他的发、他的衣裳,奋力地跑着。秦冬月就站在终点处,看着何秋时狼狈不堪的跑着,她脸上的泪水跟雨水混在一起,在何秋时抵达终点的那刻,秦冬月那一声“对不起”,在淅沥的雨声下,变得那么无力。而何秋时,微笑着,任雨水打在他脸上,说着“没关系”。
所有的故事,都由来有因。秦冬月、何秋时的故事,也在军训后开始了。
何秋时说,他出生在枫叶落尽的秋末,因此取名秋时。
秦冬月说,她出生在白雪皑皑的冬季,因此取名冬月。
何秋时说,他见过狗尾巴草的模样,感受过清冽的山风。
秦冬月说,她拾过饱满的麦穗,聆听过山泉的潺潺流动声。
他们漫步在雨城大学的校道上,校道旁的紫荆花瓣片片轻盈落下。画面,就此定格。这一年,他们都19岁。
二
大二,台湾歌手吴克群的《为你写诗》刚好在全城风靡,校园里人人传唱。班级文娱活动汇演上,何秋时唱了这首歌,末了还加上一句,送给我的女孩,秦冬月。班上的同学尽是喝彩声,秦时秋月,再次成了班里的焦点。何秋时,秦冬月,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为彼此而生,正如他们遥相呼应的名字。因此,他们被唤作秦时秋月,天生一对。
秦冬月说,她中了蚀心文字的毒,爱那些唯美的古风句子。 何秋时说,他要为她,写一本专门的书,名字叫《七色云彩》。秦冬月问为何取这个名。何秋时没告诉秦冬月,他想做她的盖世英雄,踩着七色云彩娶了她。
何秋时牵着秦冬月走过繁华的街市,品尝各式各样的美食,游玩雨城各处的景点。他们听信摩天轮的传说,在那个星光璀璨,霓虹阑珊的晚上,他们坐着幸福的摩天轮,在摩天轮达到最高处,亲吻了彼此。年轻的他们,真的相信,在摩天轮达到最高点时,相爱的人亲吻彼此,就能走到永远。
寒假,他们各自回到家里过春节,在电话里互相描述见到的窗外烟花,分享各自的故事。也是这段日子,他们深深体会到“一种相思,两地闲愁”。一直以来,他们对彼此间存在的感情藩篱,都心照不宣的绝口不提,都没有去揭开藩篱的面纱,但寒假的日子,让他们深刻领悟到,他们之间,横亘着的地域问题,注定是感情永远的藩篱。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就像他们的名字,一个秋,一个冬,永远属于两个季节。
年轻的他们,认为雨城是天南地北的中间点,打破藩篱最折衷的方法,就是两人最后都能在雨城留下。何秋时告诉秦冬月,你若不离,我定不弃。秦冬月哭了,她回复了一句,因你不弃,我定不离。于是不离不弃,已成为他们缱绻的誓言。
他们天真以为,努力就可以创造出奇迹。可是,正如秦冬月后来在微博上写下的,《大话西游》里的紫霞,并没有猜中悲情的结局。而于秦冬月,她并没有猜到《七色云彩》的结局。
三
大三那一年,他们21岁,可生活给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打翻了曾经装满情话的潘多拉盒子。
于何秋时,他不会再提。而于秦冬月,她几乎忘了那阵子是怎么过来的,但却深刻记得,那个21岁的少年在电话里哭着对她说,此生除了妈妈,他,何秋时,只剩下她,秦冬月了。
秦冬月很是奔溃,她知道电话那头的何秋时很需要安慰,但此刻所有语言,对于何秋时,却都是苍白的。因为无论如何,病魔带走何秋时父亲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秦冬月只能静静听着少年的哭声,她也跟着默默流泪,心,也如刀绞。此刻,何秋时的心,是如何的千疮万孔。
那一刻,秦冬月觉得,世上最无用的,居然是爱情,除了甜蜜浪漫,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倾听,还有隔着十几万里的遥远陪伴。
那段黯淡无关的日子,持续了好久。何秋时处理父亲的身后事后,回了学校。见到那个没有往昔明净之感的少年,秦冬月的心,继续似刀绞,她只求,生活对何秋时好些。
何秋时告诉秦冬月,他从此要撑起自己的家,给妈妈最好的生活。那段时间,何秋时找了很多兼职,经常逃课去打工赚钱。于他,忙碌起来,是最好的痊愈方式。
秦冬月甚是为之心疼,毕竟何秋时要承受的,比同龄人更多。
大四这一年,秦冬月也努力找工作,尽管她对于自己和何秋时的未来是不自信的,她始终还是不放弃,仍选择继续找雨城的工作。终于,有份工作有了回音。欣喜若狂的秦冬月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何秋时,也在此时,何秋时约了她见面。
那是阴天傍晚,校道上走过一对对情侣,温馨浪漫。而校道的尽头,是何秋时和秦冬月。他们就如那次被教官叫出队列时那般站着。秦冬月看着高自己一个头的何秋时,站姿笔挺,肃穆敛容。雨中奔跑的少年、为她唱歌的少年、与她坐摩天轮的少年,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忽然,何秋时的话,打乱了秦冬月冥想的那阵美好。
“我要回老家离城工作了。”
何秋时没有继续说下去,秦冬月也没有回话。
一阵风吹过,凤凰花瓣纷纷落下。有人说,凤凰花的花语是离别。
四
多年以后,雨城大学的校园广播处播放了一则故事。
“广播处今日收到一封来自校友的信,信里是一个标题为《七色云彩》的故事,主播我看了特别感动,人生最悲情和遗憾的,莫过于,缱绻誓言后,爱过,只是那时的你我。接下来将由主播我来为大家讲这个故事:
……
她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盖世英雄会踩着七色云彩去娶她,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这个盖世英雄是另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