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你会来,一场雪,也是一个人!
在料定了结局之后,等待就变得容易多了。如同一个倒叙的故事,最后的最后,稳妥地躺在心里,再从头开始,叙述者便是多么地气定神闲!
今夜,等了半冬的雪,终于像模像样地下了起来!
黄昏十分,走出屋宇的那一刻,天地苍茫,带着史前时期的荒凉与富足,雪粒恰如钟声,带给这世界无边的悠远和寂静。风大,在雪里走的人,心里都装着一个家,骨头里都装着数盏磷火。从没有哪个时刻,如同现在,街边的商铺,夜色里的霓虹,都不能让行人的脚步放缓一些,唯有大大小小的车轮,因为路面变滑而转动得慢多了;树木枝干裸露已久,这时间因为雪,都安心地承受着落雪之重,那些枝干抱不住的雪,就簌簌地落,落在比自己矮的树上,行人的肩上,路旁的灌木上,人行道上。
临睡前温黄酒,两杯琥珀光入胃,暖意和倦意就涌了上来。与户外一窗之隔的大雪对眠,沉沉睡去。
凌晨,被一窗亮白惊醒。想起喜爱的民谣歌手周云蓬写道:午夜起来听寂静。“前半夜睡不着,还在尘世里;后半夜还睡不着,就靠近世外了。”(《月光蒲扇》),那么,此刻,我确实感觉靠近世外了。
数年来,每每午夜惊醒,坐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推窗而望,神有礼物给夜半醒来的人,一切都是安静的,路灯尽管昏暗,没人抱怨它们不用力照亮,一切沉睡的,都用安静相陪。
今夜推窗,心猛猛地跳了好几下,然后停了数秒。一场暴雪!楼下的车都顶着高高的雪被,半个车轮深陷雪中。落到人间的月光,整夜都在东山之上,雪光接天啊!若是苏子尚在人间,该是要夜饮深醉了。
仍有倦意,却舍不得睡了。这时间只合漠北老去,围炉夜语,或者拥被沉醉。
“此时谁孤独
就永远孤独
就醒来
读书,写长长的信
(《秋日》里尔克)
也是,多么应景!想起一百一十五年前的今日,那个“只爱过一个最好年龄的人”的人呱呱坠地,如今,那个当年最好年龄的人,和固执地爱着她的“乡下人”,已然远去。爱仍然是可期的。默默地翻着他的文字,大雪仍在 ,我仍在世外。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爱上了你!”
这话说给谁听,谁就突然在你心里盛开了!千树万树的梨花,在北中国的夜里一朵一朵绽放,每一场大雪,都如初见!在清晨来临前,我只能说出这些。
我等来了这场雪,还有,和这场雪一起落下来的,丰沛的孤独!
2017 12 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