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刚下山就丢了盘缠,也罢,钱财身外物,再去化缘就是了。
“施主,可否给小僧一碗茶水?”小和尚满头大汗,身上袈裟湿透半边,望望毒辣辣的太阳,舔了舔嘴唇。
老板娘低着头拨弄算盘,冲伙计吆喝了一声,一壶茶水就摆在了小和尚跟前。
时近正午,店里人来人往,老板娘也未再注意小和尚,等吃饭的都走的差不多了,一抬眼小和尚还坐在那儿喝着那壶茶。
小和尚第一次下山,不知道怎么开口化缘。左思右想,左一碗茶右一碗水,就是不知怎么开口,又加上这店里忙得很,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六娘,快给我来杯水,渴死我了。”
小和尚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形中等,面容普通到过目就忘的男人进了门。不过他嘴上的两撇小胡子,倒是十分特别。
“你又死哪里去了!”老板娘狠狠剜了小胡子一眼,把水“嘭”的摔到了小胡子跟前。
小胡子也不恼,咕咚咕咚将水下肚,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袋。“前街的贼二刚刚碰到我,转身就跑。我猜他一定又偷了什么不该偷的东西,就去追。这小子窜的倒是快,好不容易追上,就这么一破布袋,而且一看就是和尚的,他也偷。被我狠狠训了一顿,然后我就回来晚了。”
小和尚支楞着耳朵听完,立马看到了自己的布袋在小胡子手里甩来甩去。
“嗯……施主……那布袋是小僧的,上面有我的法号戒真为证。”
小胡子看了一眼,果真有戒真两字。他存了心要逗逗这小和尚,便把布袋扔到怀里,“没有,这不是你的。”
小和尚登时就红了脸,这布袋是主持大师在自己临走时,亲自赠与怎么会……“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布袋的确是小僧的,麻烦施主再好好看看。”
小胡子看小和尚着急又不知如何辩白的样子,哈哈大笑,抬手就把布袋扔到了小和尚手里。
小和尚大喜,“施主,善有善报,小僧在此谢过了。”复又转头冲伙计说道:“麻烦给我一个馒头。”然后喜滋滋地从布袋里掏钱。
小胡子摆摆手,“你我有缘,不收你钱了。”
小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多谢施主,不知施主怎么称呼?”
小胡子捋了捋嘴上的两撇小胡子,“贫盗,单名一个六字,大家都叫我盗六。”
“原来是道友,不知道友在何处修行?”
小胡子知道小和尚误会了,但也懒得解释,眯了眯眼,“在世间修行。”
六娘端了一碟小菜出来,踹了盗六一脚,“别听他瞎扯,大师这小菜就还有这些,您将就着吃。不知道大师要去哪里云游啊?”
小和尚还未回答,倒让小胡子抢了先“必然是去往去处去。”
六娘冲小胡子笑笑,然后伸出纤纤手,使劲儿拧了小胡子一把,“就你话多是不是?”
小和尚憨笑,“师傅让我下山历练,顺道去金光寺拜会弘一主持。”
“金光寺”小胡子一听这三个字时,眼珠子一转,“正好我也去金光寺,跟你一道如何?”
小和尚点点头,眼睛亮亮的,“有道友一道当然是好。”
吃过饭,小和尚和小胡子便启程前往金光寺,天黑之时终于到达。
“我要去拜会主持,你要去哪儿?”小和尚转头询问小胡子,可小胡子却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小和尚摸摸头,未作他想,就去寻弘一大师。
小和尚一路和众位僧人打招呼,及至弘一大师门前,也过了小半个时辰。
小和尚低头整理了整理袈裟,刚要叩门,就看见里面有两个人的身影,呆愣了一会儿才在门外轻问:“弟子戒真,奉圆慧主持之命,前来拜访大师,不知现在是否方便?”
“今天很晚了,你先去东厢房歇下,明日再来吧。”
小和尚应好,便离去。
翌日,小和尚未醒之时,便听寺内大钟长鸣三声,心道不好。急忙出门,往大殿奔去。
弘一大师圆寂,寺内所有僧人集大殿诵经。
小和尚寻了个角落,默默诵经,可心里却止不住地想,“明明昨晚弘一大师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怎么会突然……”
小和尚为弘一大师诵经七天之后,提早踏上归程。到了小胡子的店后,不自觉将腿迈了进去,可柜台后的老板娘却换了人。
“施主,这里原先的老板和老板娘呢?”
那老板娘怔了怔,抬眼扫了小和尚好几遍,“小师傅看你不像本地人,怎么会认识这俩盗贼?”
“贼?!”小和尚重复一遍,有些不能相信。
“嗯,七天前的晚上刚被官兵带走,听说是朝廷追查了很久的大盗,说是好像在一个什么寺里被人认了出来,报了官才找到了他们。小师傅若找,如今也只能去牢里找了。”这老板娘语气不耐,说完就不再抬头。
小和尚去牢里看了道六,“我觉得你不想喝茶,所以给你带了酒。”
盗六喝了一碗,“就说你我有缘,不过相识一天,竟然懂我。”
“小和尚,偷了你布袋的那人,你觉得是坏人吗?”
“不是,他只是没有弄清人生在世的意义。”
“那若是有人偷了你父母的命呢?”
“也不是,他只是眼和心都生了病。”
“是么?”
“是!”
“那要是我盗了他的心呢?”
“你也病了,你需要治。”
“小和尚,偷和盗不可一概而论,你知不知道?偷是私欲,盗是手艺,我叫盗六,不是道六,你可记住了?”
“嗯,记住了。我有盗友,名六。”
“小和尚,你走吧。”小胡子说完便转了身。
小和尚从酒坛又倒了一碗酒,才起身往外走。
“弘一不是我杀的。”小胡子喝着碗里的酒,看着牢外消失的小和尚,自言自语。
“我知道。”小和尚抬头看着毒辣辣的太阳摸了摸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