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丫头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生活有时候真的很难,被困其中的我们无处可逃。但生活的美丽,也正在于她的不可预见,就像那些我们心灰意冷时突然闯进我们生活的人。丫头就是那个突然闯进我生活的女孩,总有这么一个人,一看见她,你就不想结婚了。
本身还处在妻子逝去的痛苦之中,加上又没有挽回寒食的痛苦,我又去酒吧里喝了几杯,看着台上穿着暴露的女孩子跳舞直到黄昏,才醉醺醺的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家里走去,丫头就是这时候与我的生活发生了交接。
“喂,大叔。”一个穿着粉蓝色裙子的女孩子闪到我的面前,清澈明亮的瞳孔,娇小的脸型,精致的五官,像混血儿一样奇特而夺目的美丽;细腻白皙的像羊奶凝乳一样的皮肤,仿佛透明的水晶色的马奶提子一样,晶莹剔透的让人不忍多看,生怕目光落实了,把她的脸蛋刺出两个洞来。她是隔壁老王的女儿,我妻子去世前做家教带的学生,十五六岁,刚上高中的样子,我管她叫,丫头。
丫头双手叉腰,一双快要透出水来的大眼睛盯着我,挺了挺还未完全发育的胸脯,小嘴一嘟,“大叔,你这样可不行啊。每天都醉醺醺的,徐老师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下去。”
“哎呦,你这小丫头。”我想摸摸她的头,可惜被丫头躲了过去。
“别闹了,大叔。自从徐老师去世后你整天这样糟蹋自己,这种艺术家的生活不适合你,我可是答应了徐老师要好好照顾你的,我不会让你再这样下去的。”
看着丫头以大人的口吻来教训我,我竟有些想笑,反省什么的从没有过,“我竟如此堕落了么?”我喃喃自语。可对着丫头我可不能说这些。“怎么不行了?喝酒有什么不好?说喝酒不好的往往都是那些不能喝酒的,一旦人们体验过酒精的欢愉,怎么舍得会说喝酒是不好的事情。能够给沉浸在悲伤情绪之中的心灵带来希望的,只有微醺的玉杯,明白吗?”
“不懂。我只从书上读到过一个人,他的生活可以变得好,可以变得坏,可以做一个艺术家,也可以锯木头,没多大区别。但是有一点,他不能面目全非,他不能再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觉得不堪入目。一个人,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你觉得自己还像一个正常的人吗?问君能有几多愁,举杯消愁愁更愁。我只知道面对痛苦,不要否认,不要逃避,也不要强迫自己快点好起来。时间本身就是一个伟大的治愈师,如果没有缓过来,那肯定是时间还不够长。喝酒只是你堕落和放纵欲望的借口罢了,无论怎样,一个人借故堕落总是不值得原谅的。慢慢来,别着急,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这是丫头的口头禅,这丫头未经世事,却感觉像是活了百岁的老妖怪一样,不过也是,人越老也越像小孩子。人生的悲剧也是如此,老年人身体越活越老,心灵却越活越年轻。“哎呀,你这丫头。说起话来跟老母猪戴胸罩似的,一套又一套。”丫头总喜欢把一切交给时间,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是否存在忘忧草,即使有,有些人,有些事,依然也忘不了。
“讨厌啊大叔,同一个女孩子开这样的玩笑。您不仅不尊重我,还不尊重母猪。这些一套一套的都是从我妈妈那里偷学来的,我爸爸每次喝酒,妈妈就这样教育她。怎么样?受教育了吧?嘻嘻。”听了我的玩笑话,丫头先是嘟着小嘴,而后感觉说的话触碰到我了便得意的笑了起来,这一笑,平静的湖面上开出一朵白莲花,真漂亮啊。
看着这丫头的小嘴,我竟有些蠢蠢欲动。“你这丫头,老嘟着嘴,小心我亲你哦。”话说出来我就后悔了,悔不该和一个小丫头说这样的话,越过了这条线,我放佛听见了法律与道德的锤子声音落了下来。可丫头的回答也让我大吃一惊。
“大叔,只要你以后都不喝酒了,我就让你亲。”丫头一本正经的看着我,足足犹豫了一分钟,才郑重的回答我,放佛是下了一个人生中最重大的决定一样。
“真的?”我竟有些不信,我也为这不信感到廉耻。成年人的世界里混迹的时间长了,我竟忘记了孩子们是多么遵守承诺,既然是约定好的事情,那就一辈子不可以反悔。我也忘记了我也是一路从小孩子走过来的,那时候说话可没有这么多目的性,说话就是说话。
“嗯。真的。不信我们拉钩?”丫头很认真的点头,还伸出来右手的小拇指举到我的面前。以前我也有朋友跟我说我干什么之后他们就会怎么样,不过事成之后总是对我说那是为了我好撒下善意的谎言,次数多了我也就不再选择相信了。曾经真的以为一辈子我都会这样了,可我看向这丫头,平静的心竟然再起浪潮。看着丫头干净的眼睛,我竟然涌起一股想要相信她的冲动。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勾起丫头的小拇指左右各摇了三下,而后用大拇指盖上了一个章。丫头的大拇指仅有我小拇指大,看着这两个指头互相贴在一起,我内心涌起了长久的平和,自从晓凡死后,我就一直没有过这样了。我放佛贴着的不是丫头,而是我的童年,我的本心。
“大叔,你可有福了呢。从小到大可还从来没人亲过我呢,人家可还是初吻哦。”丫头把头深深的埋到了胸脯里,不敢抬头看过。两只小手也在不停的抠弄着裙摆,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我得十分仔细才能听到最后的“初吻”两个字,那可是比蚊子嗡嗡还小的声音,多亏了我平时训练的灵敏的耳朵才能听见。
我可还没反应过来,这丫头转头就跑回了家里,不再出来。“哦?这样啊?”我又自说自话了。我一直都喜欢自言自语,因为这样节约时间,而且不会有人跟我争论。我讨厌争论,争论的嘴脸让我觉得十分丑陋。
我不懂我们是否有着各自的命运,还是只是到处随风飘荡。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命运之神,那她一定十分奇怪。她不但借助我们内心的邪恶来惩罚我们,更多的是通过我们内心的善良、美好、关爱来毁灭我们。
也许是出于最后的一丝怜悯,也许是因为爱,我不知道,第二天一早,我又喝了个烂醉。晃晃悠悠的去找那丫头,“对不起啊,丫头,我又喝酒了,看来我是不能亲你了。”
“哎呀,大叔你别闹了。我功课还没写完,明天就要交了,今天特地一早起来补的。”这丫头显然不太在意我说的话,我挠了挠头。
“不是,我说我又喝酒了。”我低头靠近了丫头身边,又说了一次。
“这不可能。”丫头摇了摇头,都不知道她说话有没有经过大脑,“我们可是约定好的,还拉过钩了,你不可能骗我。大叔,你演技真好。”丫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我没有丝毫怀疑。是啊,从小被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子,避开了世界所有的阴暗面。在童话镇中长大,单纯的像一张白纸,相信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善良的心灵让我心生惭愧。这也是丫头逐渐吸引到我的秘密所在,可是相逢,不是恨晚,就是恨早,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琢磨着我要怎么和这丫头说呢?实话实说,说我配不上她?这不可能,在丫头眼里,没有什么配不配的,众生平等。一块钱的打火机也能点燃一万块钱的香烟,几万块钱的菜还是离不开两块钱一包发盐。善意的谎言?可是若用谎言去圆另一个谎言,最后陪伴自己的只会是谎言。摆脱诱惑唯一的方法就是向它屈服。要不,答应她?
想答应那丫头就答应,想违背承诺就违背,反正最后无论哪种情况我都会后悔的。人生只有两个悲剧:一个是想得到的东西得不到,还有一个是想得到的东西得到了。真正的悲剧往往不是发生在善恶之中,而是两难之间。每次遇到这样的选择,我总会想起那句话: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很多时候,放弃是一种快乐,是一种筛选,是面对我们无法hold住的情况下以退为进,抢得一个主动权。每当感到沮丧时,我总会认为自己做错了选择。我不知道选什么,所以,放弃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可是我太懦弱,总是喜欢拿顺其自然来敷衍人生道路上的荆棘坎坷,却很少承认,真正的顺其自然,其实是竭尽所能之后的不强求,而非两手一摊的不作为,尽人事才能听天命。不仅人事,老天想帮你都帮不了。其实很大程度上,拒绝做选择不过是害怕承担选择后的那份责任罢了。
“算啦,不和你说这些了,你继续写功课吧,我要去酒吧喝酒咯。”也不等丫头回话,我扭头就往不远处的酒吧走去,心里念叨着不出九步,丫头一定叫我回去解释清楚。一步,两步,十步,十三步,我出了丫头的家,我终没等来丫头的一句“等等”,我才反应过来,这是丫头,不是我以前接触过的那些女人。在丫头看来既然说好的事情必然是不能反悔的,这丫头以前没被人骗过吗?我可不想做第一个告诉她这个世界黑暗的人。
二十三分钟的路程,走了2700多步,期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不是丫头,是寒食,我又看见他了。我看见他,走进一家足浴城,名字叫上善若水。我琢磨着他是因为名字才选的这家店吧,才早上十点钟,这家伙就去足浴城,到底是年轻,精力旺盛啊。进门前,寒食转头对我笑了笑,“你可要小心咯,呵呵。”我打了个冷颤。
或许是寒食的影响,亦或许是那丫头的影响,到酒吧门口我站了一会儿,转头回家睡觉。回家的路上,我在幻想着,幻想在破灭着。幻想总把破灭宽恕,破灭却从不曾把幻想放过。
那个小丫头啊,胸无大志,只愿昨日可忆,未来可期,有朋友可交,有家人可依,保全了赤子之心与平常心,妥妥的活在童话里的一个小公主,也实在令人羡慕。丫头的美是由内而外,再由外到内形成一个循环,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蛋糕,一看到就想上去尝几口,却又不忍破坏这一个完美。“好可爱的小丫头啊。”一般人看到丫头的第一眼就会不假思索的说出来,可经过仔细思索之后,大家还是会说,“哇,真的是好可爱的小丫头呢。”
据调查,人的一生平均会有七次决定人生走向的机会,每两次机会间相隔约为七年,大概25岁之后开始出现,75岁之后便不会有什么机会了。人生的这五十年中的七次机会,第一次不易抓到,因为太年轻,最后一次也抓不到了,因为太老。这样机会只剩下五次,这里面又会有两次机会会不小心错过,那边只剩下三次。我在思索着 ,这丫头会不会是我的那三分之一。
回家路上的一处街角,一位老奶奶在卖着气球,黑的、白的、红的、黄的、新的、旧的,各种款式各种花色任人选择。从她那里,每个孩子都领走一个梦想,大的、小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男的、女的,聚在一下在阳光下追着自己的影子跑。
我想起了小时候薇姨在床上给我讲的一个故事:说,从前有个人啊,一直喜欢追着自己的影子跑,追着追着自己就变成了影子,而那个影子逐渐拥有了血肉,并开始了思考,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时听的时候太小,并不知道薇姨讲的这个故事的意思,只是看到薇姨讲完之后笑得前仰后合,我觉得好笑,才同薇姨一起笑了起来。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这个画面的时候,竟然发现那个影子长得有些像寒食。愈想起他就愈发觉得可怕,寒食在我脑海中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