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娱乐问题
周星驰说:快乐总是短暂的。
进入二月级的第三天,吃过中饭以后,猪头三问了我一个问题,他说:兄弟,你知道小猪和大猪的区别吗?我说:三哥,我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猪诶,干吗问人家这么深刻的问题?猪头三说:恩,这个问题是有点难,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的。
猪头三接着说:你看,我们现在是二月级了,就应该不再是小猪了。可是我们现在和一月级的生活没什么不同啊,还是吃饭睡觉拉屎那么单调。所以,我想大猪应该干点别的什么事,才能称得上大猪。
猪头三又说:对于小猪来说,吃饭、睡觉、拉屎是一种本能,所以就很自然地把这些看作是生活的全部。但是大猪明白,这几件事其实只是我们作为猪的本职工作。工作绝不能代替生活。
这时候,阳光从门口斜射进来,照在猪头三表情坚毅的脸上,一只苍蝇闪着金光围着他的头盘旋。在这样的背景烘托下,猪头三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是一个结论。我恍然大悟,说:原来生活可以更美地……
猪头三说:也就是说,我们应该懂得生活,不能没有娱乐。但是这两天,我在三月、四月级那里转了转,可惜他们目前流行的玩法只有一种,就是拱猪。
我不明白,摇头。猪头三说:过一会儿就该到放风的时间了,我带你去看。
三联猪舍每天下午都有三十分钟可以让猪们到院子里自由活动。据说,原来这个时间是没有的,后来一个动物保护组织抗议猪舍侵犯猪权,扬言要去联合国告他们,猪舍怕产生恶劣的国际影响,才勉强同意每天下午开放三十分钟。但猪头三告诉我,其实这不过是个骗局,因为午饭过后,大部分猪一般都会睡觉,醒过来的时候,三十分钟早过去了。
今天也一样,当我和猪头三来到院子里的时侯,发现院子里稀稀拉拉的没几只猪。在靠左侧的围墙,有几只挤在一起哼哼唧唧。我和猪头三走过去,他们正玩的高兴,连头都没抬。
地上划着一条线,两只猪隔着线互相用鼻子顶住,奋力往前推,一会儿,其中一只冲过线了,便摇头摆尾非常高兴,另一只则低着头一脸羞愤。围观的几只又嚷嚷着要和赢的那只比比。我对猪头三说:三哥,这就是你说的拱猪啊?
猪头三示意我走到一边,问我:兄弟,你怎么看?
我说:真不错啊,以前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长这么大的鼻子。我们的头本来就不大,正面也就这么点地方,长个大鼻子,脸都被挤的快不要了。所以,我总在想,如果只是为了喘气也不用长那么大个大鼻子啊,那也太浪费了。现在我总算明白了,我们可以玩鼻子呢!
猪头三说:你只说对了一半,但是这么玩还没有完全发挥我们鼻子的优势,他们这种玩法在本质上和我们平时拱地拱草堆没有什么区别。你看我们除了鼻子大,鼻孔也不小啊,为什么不能用鼻孔玩点什么啊?
鼻孔能玩什么呢?老实说,我讨厌自己长着这么大的两个鼻孔,天气冷得时候,迎风走几步很容易感冒,而且吃饭的时候也经常会呛着。我正想开口问他,只见猪头三低头用鼻子在地上一吸气,一个鼻孔就吸住了一颗小石子,然后抬头闭紧嘴巴,稳住身子,一个眼睛眯上,几秒钟以后,就听猪头三大声的一“哼”,那颗小石子直冲出去,掠过围墙,把停在上面的一只麻雀吓的飞走了
我看呆了,大叫:三哥,你太厉害了!你差点打中那只鸟了。猪头三并不显得很高兴,说:唉,其实,我是想要打围墙的。
一个在猪类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发明就这样诞生了,作为这个伟大时刻见证者的我,强烈要求猪头三给这个游戏起一个名字,猪头三沉吟半晌,说了四个字:快乐猪球。
当天下午,从我的大嘴巴开始,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二月级。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大部分猪对此态度漠然。我看着猪头三独自在宿舍里拿一颗石子孜孜不倦练习的样子,忽然觉得理解了三哥的寂寞,一个先知的寂寞。
但是猪头三并不这么认为,他说,这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都已经被钟声控制了。一声吃饭,二声睡觉,三声拉屎。也就是说,一声就觉得饿,两声就觉得困,三声就觉得急。钟声代替了他们的思想,除此之外,再不会有别的感觉。
慢慢来吧,他们终究会喜欢的。猪头三说。
十天以后,二月级所有的猪都疯狂地迷上了这种新游戏。每天吃完早饭以后,大家就拿小石子找个目标练习弹射。宿舍实在太小,施展不开,所以,一吃过中饭,就个个眼巴巴的呆在门口等着放风。时间一到,猪们嗷嗷叫的扑向院子,三五成群,有的互相比试的,有的单独找个地方反复练习,还有的则在寻找更圆滑更漂亮的石子。不知道是谁还编了一段顺口溜,歌词曰:弹、弹、弹,怎么那么弹?射、射、射,就要这么射!
流行就象一场传染病。二月级的生活迅速匆忙的进入了娱乐境界。而相反,我发现,猪头三并不很投入,大部分时间,他都只是一脸欣慰的站在一旁。
没过多久,管理员开始四处收缴石子。原因是,他们发现这几天院子里的钟声经常无缘无故的响起。很多次管理员还没去敲钟,钟就一阵没有规律的叮当乱响。有天早上,管理员刚准备去敲一声钟通知开饭,结果钟就响了两声,很多猪刚醒过来,一听两声钟响,立刻倒头就睡,梦里饿得直叫唤,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据说,三月级和四月级绝大部分猪的生物钟进入彻底紊乱状态,体重迅速下降。
二月级的猪最可怕,白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玩猪球,到了夜里却还是异常亢奋,小眼发亮炯炯有神。更有甚者,好几个管理员在巡视宿舍时经常被不明物体击中,转头再看,发现宿舍里的猪都一脸同情的看着他,可等他刚从门口消失,身后就传来一阵哄笑。因此,二月级管理员纷纷请病假不肯来上班,最后,猪舍不得不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个头盔。
石子收缴了整整三天,最后一颗石子是从我同舍猪头十三的耳朵眼里挖出来的。那天,猪头十七哭了,从此郁郁寡欢。院子里被彻底的清理了一遍,一颗石子都没有了,只剩下尘土。
这一切结束的时候,我们也该进入三月级了。宿舍进行了重新分配,猪头十七等一批精神受到创伤的猪被清理出去,再不知下落。而作为这场娱乐运动的发明者和发起人,猪头三却毫发无伤。因为事实上到了最后,除了我,谁也不再记得是他开响的第一枪。
我从没有认为猪头十七们的下场应该由猪头三来负责。是不是因为我和三哥私下的感情好才这样想呢,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