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罪恶的夜,对一个人来说太长,对两个人来说太短,对三个人来说就是煎熬,对四个人来说,就是千刀万剐。
只要快速解决掉肚子里的“小麻烦”,他还是那个英雄,她还是小黄医生。为了这一切,黄莺儿气定神闲地指挥着那个曾经在冒着烟的手榴弹面前视死如归的英雄,颤颤巍巍地拿起冰冷又陌生的刮匙在她的子宫壁里面上下搔扒......
因为时代,也因为性格。
在那个年代,战士编制不能谈恋爱。她太好脸面,她希望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完美的,哪怕是最好的朋友,她宁愿失去生命,也不愿意向最好的朋友寻求帮助。
就是这么一个决定,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也因为一通电话,保住了母女二人的性命。
是多坚韧又固执的人,才能把“人流”这样的手术交给一位军官,并嘱咐他,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向任何人求助,哪怕是一同进军营,睡过一个被窝,一起在半夜去地里偷过黄瓜的闺蜜。
因为黄莺儿这样一个不信任的选择,和那一夜深不见底的黑,以及随时可能失去挚友的恐惧,这件事在柳子函心里刻画出了一道深深的疤痕。
我原以为时间会增加一个人的阅历,阅历会增加一个人的耐受力,耐受力会让我平静。但是,错了,所有这一切,在那一天的恐惧面前,都不堪一击。
好在宁智桐在颤抖地面对着躺在血泊中的黄莺儿时,选择了打电话给身为军医,同时又是黄莺儿闺蜜的柳子函。也在柳子函威胁和命令下最终选择向外求助,送早已奄奄一息的黄莺儿上医院,才得以保住了黄莺儿和孩子的性命。
即便后来的“一家三口”早已各自散落天涯,这本不是最好的结局,却是在做了错误的选择之后,最好的补救。
曾经“步步高升”的营长宁智桐后来被遣送劳动教养,去乡下当了农民,再后来当了兽医,给牛马接生,据说手艺还不错。
天生美丽动人的黄莺儿带着孩子,走投无路的时候通过国际征婚嫁给了一个黑人,从此在异国他乡艰难地生活着。而她对自己的孩子却始终有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抗拒和敌意。或许是出于对当初那个义无反顾的选择的悔恨,又或是痛恨这个刮不掉除不尽的孩子给自己的命运所带来的改变,都不得而知了。
一台被看轻了的人流手术
一个可轻可重的决定
一段能为对方付出生命的爱情
作为军医的黄莺儿说,这只是最简单的手术,二十分钟就能结束,明天她可以照常去上班。就是这样一台手术,改写了两个人的命运,还给意外幸存下来的孩子,带来不可磨灭的生长的痛。
毕淑敏从事医学工作二十年后开始写作,对于这台手术的刻画与描写,细节愈加真实就越发引人感同身受,仔细阅读,沉浸在那一夜的过程里,就越有一种锥心的痛,彷佛那把刮匙一下又一下,是刮在了读者的肉上。
那个夜晚的最后,几个人都闻到了来自春天的各种鲜花的香味,幻觉也好,真正的香味也罢,这一阵阵花香,吹来了重生,吹醒了深不见底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