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现在,我要杀了你。”
“嗯。”
“我说不定过阵子就来找你了。”
我咽了口唾沫,四周很安静,这种安静在冬夜里显得恰如其分,冰冰冷冷的,寒气里应外合地攻占了整个躯壳,让人几乎失去了知觉。
大概这也是我如此平静的原因吧。
我呼了口气,四周太暗,我甚至看不到白雾,难免觉得有些可惜了。
唯一能看清的是面前那个说要杀了我的人。那人似乎以为我在叹气,脸上肃穆的表情松了松。我闭上眼睛,不想看了,心却被突然涌起一阵巨大的悲恸吞噬。
—01—
我叫司徒,快死了,死后就不必有名字了。
用世俗的眼光看,我是个不折不扣的loser,从三流的学校出来,挤进了二流的公司,在一流城市的公寓的隔间里苟延残喘地生活着,这么说来,生活倒也是蒸蒸日上。
特别是近三年,随着互联网的兴起,我在网上写些不入流的玩意儿,还能挣得一两个茶叶蛋。
可这都不是能长久的事,可这世上哪还有长久的事呢?我只是没想到,我的生命可能就容不下长久二字。
一个月前,我开始出现幻听——那时我还以为是幻听来着。就是开始听到类似于旁白的叙述,刚开始模模糊糊,后来变得越来越清楚了。
那天刚敲完一篇段子,翘了脚点起烟,那声音就开始了——“我感到有些得意,于是吐了个烟圈”
好嘛,当时就吓得我把那个烟圈吐得前所未有地完整,飘飘忽忽的,仿佛和我的魂一同从我嘴里冒了出来。我以为是乌烟瘴气的日子混久了,整出幻觉来了,于是起身扯了外套打算透透气,又听得一句——“我拿起地摊上买来的风衣,搭在肩上,想到街上感受一下月光”
滚犊子,还月光呢,我不得寄钱给爸妈么?
于是我就没出去了,冲了个凉,往床上一横灯一拉,睡觉。倒是真的一夜无扰。
“我慌慌张张地醒来,发现自己迟到了”——嗯,第二天清早是这声音把我从噩梦里拉起来的,梦里我被一只哈士奇追了一晚上,一看钟,麻溜的起来继续跑——还真特么迟到了。
我没钱看医生,没时间看医生,没资格看医生,也就由着这旁白去了。就当是我写文章写成了神经病,反正我不出名,也没挖长篇巨坑让读者等十年。而这毛病,其实还算是个福利,比如那天下班的时候,它就说了“幸好今天老板心情好,但我下次一定要调好闹钟了”,我也不晓得是我自己这么想了,还是他帮我想的,反正想得在理儿,我定好闹钟,没再迟到过。
小时候大人常夸我聪明,长大后就再没有过,有这么个旁白陪着我,时不时说些“我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之类的话,还蛮激励人的。只是我是真的不聪明,没意料到我的生命,在那一刻,就被阴霾笼罩了。
—02—
我叫司徒,这名字很好,是我一点点夺来的。
一开始只是按照他的生活习惯把他做的事念出来,睡觉,起床,上班,吃饭,写稿,洗澡,睡觉,这种生活,比程序还程序——而且是最枯燥无味的那种——自然没什么难猜单调的生活,再加上他的低自尊和高压力,情绪很好把握。
不出所料,在知道我之后,他只惊讶了不到48小时,就似乎坦然接受了。可悲的灵魂呐。
我一开始只预测确定会发生的事,并说出来,甚至为了安全起见,只说他正在做的事,大概坚持了有半个月,他就完全不怀疑我的正确性了,然后我开始给他一些暗示性的信息,让他以为我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从而操控他的行动。
变故发生得触不及防,不,应该说是早有预兆,是我大意了。在我的“悉心指导”下,他被老板夸了好几次,甚至破例给他发了全勤奖金,他回到家,喜气洋洋,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勾起嘴角,努力没有白费,咸鱼也是可以翻身的”我说
“这不是我”另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我一惊,他也浑身冷汗。
这是他体内灵魂的反抗吗?
我很快地镇定下来,一个loser的灵魂,一定也是个loser,没什么好怕的。
“我自嘲地笑笑,笑自己生活刚有起色,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脑子里的人不是我,我喜欢赖床,不喜欢拍领导马屁,每天会给天桥上的乞丐五毛钱硬币,这半个月来的我,都被操控了”
“那有什么不好吗?”我知道我暴露了,“我让你的生活更好了。”
他沉默了。
我再接再厉:“收起你可笑的善良吧,那只是懦弱。”
他依旧不语。
我趁胜追击:“你不想改变吗?让我成为你新的灵魂,让你成为更好的你!”
“现在,我要杀了你。”
“嗯。”他气若游丝
我突然有点不忍,但物竞天择,人总是在不停的进步和变化,时间和竞争不会因为谁而停下。
“我说不定过阵子就来找你了。”
这话我是认真的,他闭着眼睛,不知道听没听到。
—03—
我是司徒,1-2代在刚刚完全取代了1代,这是不对的,它本应该只是个修复插件而已,本身也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真是徒增麻烦。
如今人类的意识已经可以提取出来,从上帝视角来打造自己的灵魂系统,而我就是司徒的终端,是他的根本。理论上,我可以创造一个聪明如爱因斯坦,英勇如拿破仑的灵魂,可惜我编程能力太有限,总是弄巧成拙。
然而不论如何,还是要进步的,不进则退嘛,灵魂这种东西,如果不合适,就应该被淘汰。
我伸了个懒腰,看着自己新敲出的代码,翘着脚,有点小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