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等了片刻,便听到了脚步声,陈没一抬下巴:“这人武功还行,大约能在我手上走十五招。”真荒璇摇了摇头:“我看你出全力,也要二十招才拿得下他。”
陈没还要争辩,那人已走到了正堂,此人轻袍缓带,意态安闲,哪像个汤饼店的主家,倒像是乘兴出游的名士。
还未细看他的形貌,陈没便点头道:“原来这位店家是吃逆鳞散的,那我的确是轻看了你啊。””
店主快步走到陈没身前,施大礼道:“明阳光烈霸朝奋勇营指挥使崔龙吟,参见威烈天王。”
“什么王不王的,我如今无兵无地,说是王侯,实为囚徒,倒是你,大名远播的“斩龙大将”崔平的儿子,权氏明阳的正四品殿上官,跑到永宁来悄悄地开了这么一家汤饼店,恐怕不是来挣钱的这么简单吧?!”
不等崔龙吟回答,陈没在不算宽敞的正堂里踱起步来:“我方才吃的汤饼,虽味道过于浓烈,但确实风味极佳,你若是正经开店,早就名满永宁,大发横财了,可你的店子至今仍是还是默默无闻,可见你的所图并不在此。”
说到此陈没一指真荒璇:“此女如此好本事,当然不会只是给洛天孙看门的,她常来你店中,若不是为了替她主公走动,又是为了什么呢?我虽不管你们的那些事,但现在的永宁暗流涌动到这个地步,你们找我来干嘛,我就是个痴儿也能猜到几分,但我就一句话,三个字,别,烦,我!”
说罢,陈没便转身推门而去,正堂里的另外两人只是静静看他离去,未加挽留。
“怎么办?“一脸正气的崔龙吟戏谑地张了张嘴,定定地看着真荒璇:“他不肯和你们一起去找必需的“御宝”,你们恐怕不易成事呀。”
“放心吧,他一定会去的。”真荒璇边说话边向门口走去。
“为何你这么有信心?”崔龙吟不解道。
“因为他的师弟若得不到“君临”,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活死人。”真荒璇沉声道。
虽一晚没睡,樊无期却是精神得很,初到永宁,便先遇佳人,后逢奇材,“消寒会”上吹一曲,公主府中谈数句,就差不多定下了父亲遗计里所布的格局,今天二进长安公主府,他比上次更有信心了,因为彻夜的思索,让他想通了不少要紧的关节,对于接下来的事情,看似轻浮,实则步步为营的尽欢候有了更大的把握。
兴庆楼是风流坊在永宁的最大据点,自然是要尽心招待他们这位穷奢极欲的主人。所以樊无期刚一在大厅正中的那张鱼跃鸟飞纹的红木坐床上落座,就有一碗粥摆在了他的面前。
樊无期生长于宁州,口味清淡,早起喝粥已是常事,但吃遍四方的他一眼便看出这碗粥里大有文章。天青碗里月白色的米粒上,黄红交映,一为火腿,一为鸡蛋,这粥有个名目,叫“金玉粥”,乃是用的古时代胜两国,“流金换碎玉”,结为盟好的故事,今天给他上这么一碗粥,显然是祝他与长安公主结盟一事马到成功。
樊无期这人最好雅事,说得难听些便是喜欢这些文人高士的酸腐玩意。这粥想着吉利,看着漂亮,吃着美味,实在太称他的意,于是便问左右这主意是何人所出。
他身边的一个家仆回道:“昨日来兴庆楼的路上,您对长安公主身边的那位拭镜师赞不绝口,下人里便有去向他求教的,给主人上这碗粥的主意是他出的。”
樊无期用手中折扇一击案沿:“此人胸中有城府,皮里多诗书,还是个术法奇才,定当向离踪兄把他求来。”
吃下最后一勺粥,樊无期随手一抹嘴,意气风发地道:“今天诸位都长点心,此事若成,所得岂止富贵而已?!“
当樊无期兴致高涨地提及沈归痕的时候,这位长安公主府的总管正在书房里奋笔疾书,他虽以将门出身屈就了长安公主府的总管,但依旧实掌着西域都督府的兵权,数万兵马的日常事务极其繁杂,他又离部队所驻扎的鹰扬镇路途遥远,若不是他自己精通术法,又在府中供奉了许多术士,每日以”千里传音“之术遥命,鹰扬军的军务早乱了。
但即使如此,他每日仍是要在这些以斤论的公文上耗费无数的心血,现在三年一度的”诸镇进京“将近,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身体日渐不支的致元皇帝的御座,阿宁也想乘机而动,各方势力在府上进进出出,他迎来送往,又要为公主用心谋划,虽然这点疲累对他这样的高手来说不算什么,但天天千头万绪,却也搞得他有时突然就不知该干嘛。
所以当万宁派人叫他去准备迎接樊无期时,他竟有了一种解脱之感,因为终于有了件非干不可的大事,于是他把笔一丢,快步朝正殿走去。
半个时辰后的长安公主府的会客厅。
万宁向后歪着头,微露出优美的脖颈:“离踪(沈归痕的字),你说这樊无期能有多大用?我看他面上倒是光鲜,就是不知能帮我们到何等地步?”
她身后的沈归痕长吸一口气,凝重地道:“阿宁,这个你不必担心,其实有件事,这么多年我一直瞒着你,到了你该知道的时候,你就会明白尽欢候所说,断非空言。”
万宁呆了一下,轻声说道:“你不想说就不要说,我相信你凡事都有分寸。”
沈归痕少见地露出了一丝倦意:“谢了,总之我绝不会让你步先帝的后尘。”
公子王孙,心有所系,年华如水,难洗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