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认为,那两个人是我存在下去的理由,可现在,我连爱自己的力气都在一点点枯竭。
“你女儿?”
“嗯?”我低头弄毛线时,王婷把我和叶子的照片举到面前。
“嗯”
“她叫什么?多大了?”
“沈叶,叶子,三岁了”我把毛线对着灯光照了半天,并不是我想要的紫色。
“这名字不好,听起来像深夜,应该给她起比较阳光的名儿,预示着温暖顺利的人生 ”
“当时没有注意到,婷,你知道哪里能找到这种紫色的毛线?”我翻开手机相册问婷。
“这种,嗯知道,这种紫色很好看,素净又温暖,你要织什么?”
“给叶子织条围巾”
“很好看的颜色,映蓉,你女儿很漂亮,不过不像你,她的眼睛和嘴角看起来很倔强,你太温柔了,像水一样没性子”
我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想像这个城市里同样的这双眼,在干什么。
“映蓉,给你讲讲我妈吧”王婷点燃一支烟,顺势躺进沙发里。
我拿起抱枕坐在茶几前,仔细拨开柚子,一片一片整齐地摆在果盘上,王婷自顾自地讲起来。
“我妈那个年代出生的人都比较穷,但大多都本分能吃苦,她能吃苦,但是异常倔强任性,这伴随了她一生,直到临死也不愿妥协,在我看来固执到一定地步就是不开化。知识分子是我对她的定位,她爱画画,着了魔,但是人吧,不能不认命,不能不相信天赋这件事,她画了一辈子也没什么成就,我爸忍受了她二十年,最后被她逼疯了,自杀了”
“那时你多大?”
“那时我二十二,在美院读书”
“很可惜”
“也许有些可笑,从小在那种环境下成长的我,曾经发誓永远都不会画画,但是高考前我竟偷偷参加了艺考,最终被美院录取,你不知道,那时候我爸妈的表情,我永生难忘,哈哈”
我看着王婷,她的笑在我看来是一种无言的悲伤。
“小时候,我妈永远在她的房间里画画,做饭接送我上学的都是我爸,一直以来我们父女俩的关系都很好,直到美院的录取通知书下来,关系突然出现巨大的变化,那个暑假我们整整两个月没怎么说过话”
“你和他解释过吗?”
“怎么解释?那时我都不理解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只记得那是一个灰色的假期。很快大学就开学了,我像脱了缰绳的野马,拼命尝试一切新鲜事物,像疯了般。你不能想像,二十年来,一个女孩生活在一个疯狂的母亲,与沉默忍受一切的父亲组成的家庭里,是怎样一种状态,当生活突然像撕裂了般,一股脑把花花绿绿地世界倾泻给她,当然,她迷失掉自己了”看着她一根一根地点燃手里的烟,我拿走桌子剩下的烟,从壁橱里拿出一瓶红酒和两个杯子。
“映蓉,他是在我大二那年去世的,那一年下了场很大的雪”这女人一杯接着一杯地灌自己,快见底时她倒在我怀里。
看着眼前眉头紧促,睡得很不安稳的女人,我心生难过,原来光鲜背后总隐藏着伤疤,每个人都有不言由说的苦楚,婷的父亲无疑是承受最多的那个人,不知道她的母亲是怎么想的。那我母亲的,独自在家带着外孙,会是怎样一种心境。我似乎看见了年迈的母亲牵着小小的人,孤独地穿过热闹的人群里,走向夕阳下的家。
黑暗里传来熟睡的呼吸声,我轻声问自己:我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