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你，我才知心里住着一个人是何种滋味，说不清，道不明。
01
那日我正在埋头绣一朵荷花，丫鬟清欢火急火燎跑进来:“小姐，城里来了个俊公子，长得可好看啦！”
这朵荷花我绣了半天，却总绣不好花瓣尖儿的那抹粉，兀自苦闷。清欢偏偏要来讨没趣，我头也不抬，懒懒道:“哦？那你去嫁给他呀。”
“小姐！”清欢娇嗔，我抬眼恰好看见她的脸红得跟熟透的石榴样，果真是春天来临。
我思忖着，左右这绣样都废了，不如就去看看吧，权当散心。
清欢的消息灵通，知晓那人在锦绣阁量身裁衣。她匆匆为我梳洗打扮一番，便引我出门去。
锦绣阁是这座小城中最大的绣庄，据说这里的绣娘有些是从宫中出来的，手艺非凡。平日里，阁中总有富家小姐公子光顾，生意兴隆得很。
今儿个生意更是出奇的好，连门口都堆满了人。想来都是来凑热闹，一睹那位俊公子风采的吧。清欢在前面挤出一条缝，我举步欲跟，却望见阁中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遂心生退意。
我正踌躇不前，清欢已经消失在人潮中，连个后脑勺都没留给我。罢了，我的心中古井无波，她们春水荡漾就让她们去吧。
我转身欲回家，却撞入一人怀中，顿时气血上涌，面颊生烫。抬首，入眼一把素白折扇，挡住人面，只露出一双微眯的眼。那眼里，似有三春之水，泛着粼粼波光。
仅仅是一双春光烂漫的眼，我却深深沉沦，心里碧波荡漾千里，忘了周遭，眼里只有那双眼，和那双眼里映着的小女儿姿态。
“姑娘？”那人轻唤，拉回我飘远的神思。
“啊？”我恍然想起，我还贴在他胸前，这暧昧的姿势若被人看了去，怕是又要嚼许久舌根。
我蓦地推开他，他却收了扇子粲然一笑:“多有得罪，还请见谅。”清风徐徐，墨发飘飘，一身白袍的他如谪仙一般，俊美无双。
说罢，他转身离去，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如玉公子，绿竹猗猗，大抵如是吧。
02
清欢回府后，一脸沮丧:“千辛万苦挤进去，小姐你就弃我而去，真是白费我的苦心。”
“见到俊公子了？”我出声询问。
刚刚还愤愤不平的清欢立马焉了下去:“没有。锦绣阁的人说，苏公子不喜热闹，早已抽身离去。”
原来他姓苏啊！清欢兴致阑珊，我却喜上心头。小城里的书生公子我大抵识得，断没有那般如匪君子的风采。那个执扇的公子是清欢口中的苏公子无疑。
别人踏破铁鞋无觅处，我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禁沾沾自喜。
我喜滋滋地绣了一方映日荷花绣帕，隔三差五就往锦绣阁跑。第四次去的时候，我终于又见到了苏公子。
他同那日一样，白衣墨发，执扇而立，在这红罗绿锻遍布的锦绣阁中，尤为清新脱俗。
“好巧。”我眉目含笑，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刻意。
他转身，眼波流转:“好巧，小姐安好。”声如和风熏人暖。
“苏公子唤我碧莲即可。”我柔声道，眼里波光潋滟，全是他的玉颜。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我们相谈甚欢，琴棋书画酒，皆信手拈来。生平头一次，我由衷地感谢爹爹对我严苛，让我略通文史，不至于在苏公子面前一问三不知，显得浅陋鄙薄。
03
造化弄人不可说。苏公子说他次日就要离开这座小城，我才意识到，他终究只是个过客，不会为谁停留。
我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把怀里的绣帕强塞给他。
他赧然一滞，开口道:“我会记得你。”
就一句话，我已心满意足。我不奢求他会带我走，只让我的心与他同去。
苏公子那样的人物，我这辈子都高攀不起。我没打听过他的来历，就凭他周身散发的贵族之气，也不是我这样的小家碧玉能肖想的。
我是如此，清欢亦如此，小城里多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我数不过来。
第二日，古道长亭边，碧玉妆成树树柳，万条垂下绿丝绦，摇曳在风里，一如那些小姐扬起的绣帕，随风飘荡。
我站在众人身后，望着苏公子的宝马香车远去，隐入天际。红了眼眶，失了心神。
后来，媒婆与我说亲，都被我拒了。他说他会记着我，我无以为报，只有余生心心念念都是他。
久而久之，我已二十又五。听说苏公子高中探花郎，还与青梅竹马的恋人终成眷属。那他还记得我吗？或许在某个时刻他会想起那个把绣帕强塞入他怀里的小城少女吧！又或许，他从未记得我。
众所周知，我心里有人，又年岁较大，这辈子已不指望嫁出去。娘亲日日垂泪，唉声叹气，我于心不忍，寻思着要不找个人凑合一生吧。
一日，家里的账房先生对我说:“小姐，苏公子是你心里高不可攀的明月，只能远望。你也是我心里的星，耀眼而遥远，只能默默守护。”
蹉跎数年，终有个人不在乎我的心在何方。那一年，我不顾众人反对，嫁他为妻。婚后的日子平淡如水，但也顺遂。
只是朝朝暮暮，我总能想起那双春光烂漫的眼，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相思吧。
[无戒365 第52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