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安可和宁远最后一次做爱。
在床上，两个人都十分卖力，并且格外享受。至少，显得是这样。
安可终于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仰面躺着，泪水从眼角顺着太阳穴流进了浓密的发丝。一哭就收不住，看得宁远兴趣骤减，翻身躺到了一旁。安可觉得自己煞风景，但实在想不出破坏了气氛的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1
安可和宁远在一起3年了，若撇开那五块钱的证儿和宁远的妻子叶红，两人真算得上是幸福美满。
安可有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宁远工作日空闲的时候就过来，她会亲自下厨，给他做自己的西餐厅最近新推出的菜品和甜点。其实宁远对那些精致的菜肴没什么概念，他是个工作狂，饭菜对他只是果腹之物，但他喜欢那些食物里安可满满当当的心意。
宁远送过安可一套八十多平米的两居室，安可不肯搬，她说房子小点有安全感。宁远送的房子她舍不得卖，便简单收拾后出租用了。
周末宁远会回家陪叶红。两人自高中起相恋，一同考入重点大学，毕业就结了婚。刚在一起时，宁远就告诉安可，他不会和叶红分开，安可笑得俏皮，说这些大家都懂的话以后就不用说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但这块镜子是碎的，翘起的边角割得心头渗血。
安可其实不是很介意两人之间提起叶红。只是最初提起时，会一颗心被难过占满，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宁远也假装不察，时间久后，便像免疫了一样变得不痛不痒。
她喜欢听宁远讲以前的事，感觉没有参与他之前二十多年人生的遗憾会略微填补。于是，她在记住了宁远口味偏好、衣服型号、生活癖好的同时，也记住了他们高中时如何顶着老师和家长的反对偷偷联系，大学时会去哪家店犒劳自己去哪家店节省开支，他是怎么躲过管理员的眼睛溜进女生宿舍给生病的叶红送药……
安可一边羡慕这个可以陪宁远度完漫漫人生的姑娘，一边不断提醒自己莫作非分之想。
宁远和安可在一起时从不出门上街，所有的时光都在安可的小房子度过。经常地，宁远坐在沙发上看球赛，安可就枕在他的腿上看小说，有时候，他们会一起打游戏，或者看电影。安可喜欢正做着手头的事儿就抬起头凑到宁远的脸上亲一口，宁远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就跳上床拱进他的怀里，用额头去蹭他下巴上密密的胡茬，自己痒得咯咯笑，把宁远也逗得笑个不停。
安可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宁远总开玩笑说她不负责任没有底线。安可想，或许正是这样的性格才让他们的关系保持了这么久吧。三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足够安可把这些故事给你讲上三天三夜。不，三天三夜她也讲不完。
转折发生在两周前。
安可正在厨房做饭，宁远从背后过来抱住她，把下巴抵在她肩上，安可回头吻了他一下，然后继续翻着锅里的菜，满眼笑意，“突然这么深情？可不像你的风格。”没有听到回音，她感到哪里不对，想要转身，却被箍住在他的臂弯里。
她想说点什么，但喉咙里像卡了根刺，只是机械地翻动着锅铲，她在心里数着，一下，两下，三下……她已经忘记数了多少下，只记得突然听到宁远说了句叶红怀孕了，声音闷闷的。安可的世界空白了三分钟，直到锅里的菜飘出焦味她才回过神。
那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2
那之后，宁远还是照常来，安可也照常下厨，一切都不动声色。
宁远频繁接到各路亲朋好友的贺喜消息，一些三姑六婆甚至准备好了育儿经，他总是很快回复然后把手机锁屏放在一边。安可努力把视线挪开，刻意忽略他脸上洋溢的初为人父的幸福，但依旧控制不了心里生生的疼。她知道他有多激动这个小生命的到来，有次半夜迷迷糊糊睁开眼，她看到他给叶红发消息问她这几天的身体状况，然后在百度、知乎上搜索与孕期陪护、妊娠注意事项、胎教相关的话题。
他的喜悦和紧张不会跟她分享，他的疑问和关切也不会向她表露，不论他有多宠她，不论她有多真诚地替他们开心，那个属性为他的“家人”的群体和她终究没有半分关系。
两周时间，安可想了很多，三年的点点滴滴在她脑海里重演了一遍。
她想起有一次窝在宁远怀里看书，她说，我以前经常想啊，将来孩子的姓一定要好听，然后就幻想以后嫁的老公要姓什么，那时候特别希望将来的老公姓苏、姓柳、姓白，安可掰着指头还没数完，听见宁远在她的头顶说姓宁。安可愣了一下，她说好啊。那时安可心想，宁远多清冷的一个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很不理智了，如果哪天他提出分手，她一定不撒疯耍泼纠缠不清，绝对毫不犹豫就答应。
可是现在，安可发现自己有多嫉妒叶红，她对叶红的感情再也不是从前的羡慕。她嫉妒她的爱可以活在阳光下，以被所有认可的名义出现在宁远身边，陪他度过他余下的全部人生。
安可吓了一跳，这个变化是可怕的。她一直明白地告诉自己，情人和做人做事一样，要不忘初心，这个游戏默认的规则就是不要破坏现实。只要他们不向彼此索要未来，各取所需，就可以一直享受其中，但只要有一个人违反规则，游戏就该终止了。
那么现在，他们到头了。宁远是个好情人，怎么能让他为难呢，毕竟她已经霸占他这么久了。
那天晚上，两人在床上看电影，男女主角正接吻。安可轻轻说了句“我们该分开了”，心跳瞬间加速，砰砰砰砰。宁远嗯了一声，像早料到情节发展，毫无波澜。
她没有抬头，他没有低头，他们都不知道对方此刻的表情。他搂着她肩膀的胳膊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点，挪了挪肩让她的头找到个更舒服的位置。安可一下酸了鼻子。
宁远的吻落了下来，他开始解她的衣扣，安可迎了上去，用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电影继续放着，灯依旧亮着。
安可感觉每一处毛孔都被打开，每一根神经都异常敏感，她想牢牢记住这此生无缘的感觉。
3
安可篇：
天亮时，我像往常一样去做早餐。他还没醒，我从他西装的暗袋里拿走了房门钥匙。这把钥匙他没怎么用到过，不想让他等我，所以他说要来我就会在家。
最后一餐，我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把他的眉眼鼻唇在心里勾画了一遍。如果纹身技术够发达，我一定要把他纹在心上，那里只有我能看得见。
决定分开就速战速决吧，我怕变成电视里那种神经质的女人，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统统展现完毕后不欢而散。在最幸福的时候分开才是情人最完美的结局吧。
宁远篇：
她去做早餐了，还是平时的时间，在我起床洗漱完毕后早餐会刚好上桌。碰巧今天醒得早了些，我看到她拿走了我的钥匙，从西装暗袋的位置，像掏走了我的心。
下楼上班时，我们照例互道再见，她说爱你宝贝。这次我回应了，我说我爱你宝贝。在一起这么久，好像没跟她说过几次我爱你，我不想任由感情泛滥。但我真的爱她。
我们分开了，虽然她没开口。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分手算是她提出来的，她心里会好受点吧？其实我松了口气，因为如果她没法做出选择我是绝对不心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