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魔小桑

小区地下车库有两只猫，一只黑猫，一只白猫。

黑猫偏瘦长，左后腿瘸，胆小；白猫体胖，脑门一抹黑毛，慵懒嗜睡，脾性极好，谁都可以撸两把，我也喜欢撸它。

这俩流浪猫被车库管理员老袁收留，老袁给它们在小亭子旁做了个窝，是个装微波炉的纸箱子，里面放着旧衣服。

老袁在箱子边上放俩缺了口的破碗，一个装水，一个装粮食。

我给家里猫买粮食会给它们带一袋，放在老袁门口，老袁总是会咧着一嘴大黄牙冲我嘿嘿乐，好像是买给他吃的。

有一天，我把车停好去撸白猫，老袁没有冲我露大黄牙，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我问他咋不高兴，他说以后这猫不能养了，猫把屎拉在人家车上。

我问老袁：“你亲眼看到的？”

老袁说：“没，业主说的。”

我说：“你信吗？”

老袁说：“不信。”

第二天，我见到管理员的小亭子围着几个人，跑过去一看，是我同楼同单元邻居一家子。

邻居家的家庭构成是两夫妻，带一个大概5岁的儿子和老人。

邻居见我过去很热情，其实平日里我们走对头，他们都不搭理我的。老袁见我们认识，本来充满希翼的眼神一下暗了。

“你来评评理，这猫该不该处置。”邻居男人一脸横肉直哆嗦，吓得我差点跳起来。

“对，处置！”小胖男孩双手掐腰，一脸霸气：“它们在我家新车上拉屎！”

我觉得自己过去是多此一举，因为我还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也给不出方向性建议。可是没有退路，我总不能冲他们挥手道别吧。

“拉屎啊……这个，这个，猫拉屎都是拉在隐蔽的，能给埋起来的地方……”我好像是来上课的。我想说实话，不想判案子。

“你是研究猫的啊？你是猫啊？你咋知道它不会往我们车上拉？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它没拉？”邻居老婆的痘痘脸比男人的横肉更吓人，我往后退了一步。

“我哪知道它会不会往你们车上拉？”我觉着自己的城池要沦陷。

“那就是会！那就是它们拉的！”老人往我跟前逼进，唾沫星子喷我一脸。

我没太听清楚，不知是不是这句话，方言很重，我只好按自己的理解翻译了。

我平时不爱脸红，这会脸红了，我觉得好像是自己把屎拉在他们家车上了。

老袁是个好人啊！他挡住了我的屎——啊不，我的尴尬。

他把这家人劝走了，并信誓旦旦地要把猫铲除。我觉得老袁可以拿金鸡奖，表演功夫相当了得。

老袁又把大黄牙咧开了，我没记住他跟我说了啥，因为当时我在斟酌自己刚才说的话，哪里出了问题，是句式问题还是语气问题？

隔了一天，我又回来，老袁变成了乌眼青，看到我赶紧用手遮起来。

“他打你啦？”

“车上又有屎了。”

“打人犯法的，你没告他？”

“我给他洗干净了。”

“猫呢？”

老袁嚎啕大哭，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我这才发现老袁给猫做的窝已经被踩平，猫碗扣了过来，老袁的亭子上、地上还有血迹。

老袁捂着脸向上指了指，我抬头一看，一屁股坐到猫碗上：黑猫和白猫，被铁丝拧着脖子，吊在入口拐弯的警示牌上。

我瞬间傻了！我坐在地上，老袁蹲我旁边，我俩像是犯了错被老师惩罚的坏学生，大气都不敢出。

进来一辆宾利，车窗缓缓落下，一个脑袋探出来：

“老袁，你这是演哪出？快拿下来别吓着孩子。”

接着进来一辆路虎：“老袁，你丫整啥幺蛾子呢？玩得挺刺激啊？”

又进来一辆白色长城SUV，好像是没看到吧，加速走了。

我和老袁仿佛是在观摩车，期间有几个车里闪了灯光，好像是在拍照，也好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一群穿着制服的人下来了，把我和老袁围在中间。有个胆大的人，拿钳子把俩猫弄下来，装进黑色塑料口袋拎走了。

有个领导模样的人向老袁训话，老袁本来看到是自己人，腰杆挺得直直的，这通训话又让老袁重新蹲下了。有人把我从地上扶起来，问我都看见啥了。

“不是猫拉的屎！”我急切地想给老袁开脱：“不是猫拉的！”

全体肃静，我的身体好像被他们的目光射出好多小洞洞。天，他们是不是发现，我那天花一块钱接了两桶水？这不赖我，是那净水机坏了啊！还有，我物业费水电暖气费啥都没拖欠过啊！

这样一想，猫的事儿好像就不大了。本来嘛，猫有没有拉屎，拉在谁车上，跟我没关系。那，跟老袁有关系吗？

一群穿制服的人走了，老袁一脸的失落，他很不开心。他说他的年终奖没有了，答应小孙子的玩具也没有了。

我说，我送你小孙子一个玩具吧，他说，两码事。

“我得回家了，我家也有俩猫，我今天给它们买了新牌子的罐头，得让它们尝尝。”

我也不知道为啥跟老袁说这个，老袁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你家的猫命好。”

老袁生我的气了，我心里嘀咕着，手机的信号就来了。

微信嘀嘀嘀一连串发了好多条，我赶紧点开，好多人圈我，喊我去朋友圈看看，这一看不要紧，我的肺要炸了！

一张照片被刷屏，照片上的我和老袁坐在地上，面前一摊血迹，头顶右上方挂着俩猫，被用红圈特意圈出，文章的标题是：

车库管理员联手变态老男人虐猫杀猫……

我跑回去把这帖子拿给老袁看，老袁原本平静了的脸腾地变得铁青：

“他奶奶滴！俺不干了！俺不干了！”

我觉着自己被老袁扇了一耳光，眼冒金星，其实并没有。

老袁转身抡起椅子，发疯地砸小亭子，一边砸一边

冲我冷笑：“你不是想清静吗，躲过去没？”

我想给老袁点钱，小区里有取款机，我取了两千块拿着去找老袁，老袁不见了。

小亭子里的火苗往外窜，一群人拿着灭火器在那灭火。

我吓傻了，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老袁。

这时候邻居男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冲着我喊：“屎！屎！又有屎了！”

我把钱装进口袋，顺手拿起身边的灭火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砸过去！

你看他对猫很凶吧，我这一出手他就怂了！砸得忒准，一招毙命！当时我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喊：“太特么解气了！”

报告警官，我交代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