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的济宁火车站下车,几乎每次都能碰到卦师老郑。
疫情原因,三个多月没有回去了,恰逢双节,终于有了机会回家探望父母。意外的是,下了火车,竟然没有见到老郑的踪影。
酷爱坐火车的我,离开济宁已经十六年。无数次从这个车站远行又归来,目睹车站从陈旧逼仄变得现代宽敞,而我,也从流浪青年变成油腻大叔。
紧靠车站有个人民公园,是出入站口的必经之地。公园靠近马路一侧有片占卜区。十几名卦师一字排开,面前铺上一张八卦图,或摆上一张红纸,上书“占卜算卦”,用小石子压住,就为红尘之人指点迷津。
总有南来北往的人,大多是在济宁站转车的旅客,提着行李,蹲坐在卦摊一侧,面对卦师的“裁决”,迷惑、急切、开心、失落……,人性百态,让我这个局外人颇感有趣、好笑。
老郑是一众卦师中一道别样的风景。他面色黝黑、披肩长发,五官和神情酷似日本老牌影星武田铁矢,只可惜一条腿残疾。他常年戴一顶黑色礼帽,披一件花格子西装,脚蹬老北京步鞋,烟不离口,口不离烟,远远就闻到身上一股浓重的烟臭味。
老郑出身占卜世家,老济宁人都知道郑家算卦算得准,常有人上门求卦。品牌就是效应,别人的摊位多数情况无人问津、门可罗雀,老郑的摊位却总有人围着,从未冷过场。
他的卦辞有古风,什么“天干地支和流年,莫怨天来莫怨人,五行八字命生成.……”没点文化修养还真白话不出。
十多年前,我刚离开济宁时,风华正茂,背包闯天涯。经过老郑的摊位,见他拖着一条残腿,破自行车后座上立着一副拐杖,手指掐来掐去,故弄玄虚地忽悠红男绿女,心里颇为不屑,暗暗嘲笑他是个骗子手。
老郑虽与我不是很熟,却也知道我的家世,每次经过卦摊,总能用眼睛的余光发现我,热情主动给我打招呼,“来了?”
“来了。”每次我都如是回答,礼貌性地笑笑,匆匆走过,从不多言。偶尔,看客人不多,或者离发车的时间还早,闲极无聊,也会拽个马扎坐下,看他算卦。
在外打拼多年,经过不少事情的历练,方知,老郑那种见人先露三分笑,满面春风迎客来的习性,也算是一种职业素养吧。毕竟,作为一名卦师,亲和力、沟通力实在太重要了!
后来,我在济南谈了女朋友,带回家,经过老郑的摊位,他貌似不经意瞥一眼我的女孩,却藏不住眼睛后的艳羡与寂寞。
大约两年后,与女友分开了,心情一度非常低落,独自一人回家探望父母。下了火车,低头疾行,老远就听到老郑的招呼声,格外热情。
走近了,发现老郑卦摊旁支起一个小圆桌,一位清秀的妇人,正低头与老郑一起吃饭。桌子上摆了一大盆土豆炖肉,一人手里举着个大煎饼,颇有喜感的样子。他的坐骑也由自行车换成了机动三轮,车斗里依然放着拐杖。
我点头寒暄,面带笑容,擦肩而过,却带走一片落寞。没想到瘸子找了个如此漂亮的老婆,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那女人咋就看上他?
时光荏苒,一度拒绝婚姻的我拗不过家长的一再催促,终于成了家,孤身一人变成一家三口。再经过老郑的摊位时,心理平衡多了,甚至还有了些优越感。
他还是那身打扮,只是老多了,披肩的油黑长发变得灰白,脸色黑黄,失去了以往的油腻光彩。坐骑却变成了电动汽车,粗笨的木质拐杖也升级成了造型轻巧的合金杖。只是,却再也没看到那个清秀漂亮的女人。听人说,可能由于身体原因,老郑没有生育孩子的能力。
这次回家,下了火车,循着旧路一个人行走,习惯性地寻找老郑的摊位,可占卜区已不复存在,一个卦师都没有见到。
有点奇怪,驻足停留,张望一阵,未发现端倪,便询问旁边健身器材上正运动的老大爷。
“没了,都撵走了,不让弄了,说是破除迷信。”
枯黄的梧桐树叶子在秋风中飘零,落在地面上,随风翻滚,逐渐没了踪影,我一时有些怅然若失。
唉,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老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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