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宁虞呼呼大睡正是香甜之时,宁家却已经乱作了一团。
“什么!阴童子找去了?那妹妹可还安好?”宁容熙本坐在靠墙边儿的太师椅上,此时不淡定了,鱼跃似的蹦起来,差点儿没把站在前面的二哥宁晖撞倒。
宁晖并未责备他,稳了稳脚跟,便接着他的话问道:“白兄不是去寻得小四了么,人是见着没见着?”声音充满了焦急。
离父亲最近的大哥宁承远紧抿着嘴,眼珠随着屋中踱步的父亲不停左右移动着。
宁泽羽没有回答,他在房内的供案面前走过去,走过来,带的案台上的香炉白烟四散,映照出他很是焦虑的面庞。
柳眠眠一挑门帘,从里间儿走出来,她给儿子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盈盈上前握住宁泽羽的手:“老爷……”
望着自己的娇妻,顿了顿,宁泽羽终是叹了一口气,他拿出了一封信,神色郁郁道:“慕然的飞鸽传书,阿虞行踪已经暴露,现下他们几个竟然想要偷偷潜回天凤宫,与我们汇合。”
说罢,他目光暗了暗:“奇元谷那小子和阿虞在一起……”
“书钰?”三兄弟有些意外,听闻娘亲在出嫁以前与书家甚是亲近,但爹与奇元谷历来不对盘,两家交往甚少,书钰这个小辈就更是与他们几乎没有交集,不知他为何又要搀和进来。
不过说起那书钰,近年来随着他那名扬天下的舅舅讨伐玉罗刹,倒是在大陆以北声名鹊起,掀起不小的风浪。
人人皆知奇元谷出了个本事了得的少谷主,不但袭承了书辕一身奇功,连那窥心观色之术也学了个八九分,据说一身沉着冷静的气质,也令人不得小觑。
但凡心思缜密之人,做事定然有他的目的,若是此人但敢对他家宝贝宁小四不利……
宁容熙学着自己威猛的爹“哼!”了一声,他倒要看看这颇有声明的臭小子有何本事,能不能过得了他手中的银龙枪。
门外响起了动静:“宁宫主此时此刻还能与家人彻夜长谈,精神倒是好阿。”
屋内短暂的噤声。
“比不得某些人行事缺乏磊落,却是净爱说笑。”宁泽羽出声讽刺,当真半点儿脸面也没给门外人留一点儿。
“哼!夜黑风高,宁宫主如此精神抖擞,莫不是令爱来了消息?”
“小女儿心思,我这老头子却是猜不透的,你们一大帮人都寻她不着,我宁泽羽何德何能可以快你们一步?想着她孤身流落在外,我也是焦急担心得呐,还得多仰仗各路英雄豪杰多多费心了!”
“我倒要看看一小丫头片子能藏到什么时候!”门外声音显然有些恼怒,但套不着话,自觉多说无益,在门口做着窥视偷听之事也确有些损了自己名门正派的声明,“啪”地一甩袖子,便大步离去。
门内三人面面相觑,柳眠眠微微皱眉,目光中也有着担忧,她压低声音询问道:“钰儿此番南下,莫不是表哥对此事有了别的主意?”
宁泽羽握紧爱妻双手,轻轻拍了拍:“你那表哥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不必过多担心。阿虞如今有慕然贤侄与你那表侄儿一道护着,至少能保安全。倒是更深露重,夫人不如早些歇息。”
柳绵绵如花美目中闪着泪光,被宁泽羽捏着脸蛋儿小心拭去:“老爷……”
“夫人……”
一旁的三兄弟无比整齐地打了个寒颤,自己这爹娘一把年纪老夫老妻了,还时不时在他们面前秀恩爱,连眼下这般不容乐观的情形也不放过,皆心道小妹那股子单纯劲儿也真是难得,竟然没有被带的歪了去。
他们倒是没看到宁虞见了书钰那副花痴样,不然也不会萌生如今的想法了。
宁容熙终于再也看不下,想着父亲那番话,定然是心下有了主意,看来如今暂时是不用担心小妹的。于是他拖了大哥二哥,互相交换了一番眼色,便回他们仨的卧室商量去了。
留在房内的宁泽羽搂着爱妻,眸色中溢出藏不住的宠溺,以及些许的暗涌。
他并没有告诉妻儿,三日前收到的另一封传书,早已透露出日后即将掀起的不太平。
心下不由的叹息:十年了……当年那场风卷大陆,又迅速销声匿迹的恩怨纠葛,也许终是揭开的时候了。
白慕然武功卓绝,自诩同辈之中能与他不相上下的也没几个人了。
不过要说嘴上功夫,他倒对宁虞甘拜下风的,不仅仅因为她那股子直愣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傻气,更因为她时不时能冒出一些看似有道理的言论,让他措手不及,防不胜防。
“就这么定了,我们直接回天凤宫吧!”宁虞面色笃定,不知道的人以为她对自己的提议已经多么成竹在胸了,俨然已经制定了十套八套实施方案的模样。
“我还是不同意。别意气用事,一旦在与宁伯父汇合之前就被十大宗派发觉,你有十成把握能全身而退?”白慕然显然并不在那些“不知道的人”的范围内,一副对于宁虞的“有勇无谋”了然于心的模样。
此时两人正坐在前几天宁虞和书钰促膝长谈过的别院客厅里,争论着到底要不要一起去往天凤宫。而书钰在小厨房里烹着茶,偶尔听到客体传来乒乒乓乓互掐声,微笑摇头。
“如果可以见到爹爹,说不定这事情就能解决了呀?再不济也可以把爹爹娘亲和哥哥们救出来,我们再从长计议,也比我们几个在这里干着急的好吧!”
“不要任性,你考虑过要是你出了事,宁伯父、柳伯母他们会怎么样吗?”
“你,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经,一件事情还没开始做,就怕这个怕那个,那是不是永远都不要做事情了!”宁虞见白慕然油盐不进,简直捶胸顿足,感觉此时的白慕然就跟话本上那些孺子不可教的酸书生一样,一着急便冒出了她那些个“歪理”。
白慕然不说话了,他知道,一旦宁虞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他就别想能在口舌上占了她的便宜。他把手放在两人中间的月牙桌上一敲一敲,威胁似地扫了她几眼,意思要再胡搅蛮缠,就别怪被他点了哑穴。
这招白慕然用了很多次了,已然无比纯熟的样子,宁虞被他看得一阵哆嗦,直往自己坐着的梨木雕花椅背上靠,想起往日每每他说不过自己,就要上来武力压制,她哪里是对手?只好怏怏压低了声音:“君子动口不动手,白慕然你这个小人......”
“嗯?讨论得如何了?”书钰端着烹好的茶从小厨房走出来,就看到宁虞一副被黄鼠狼欺负的鸡一般挫败的模样,气呼呼的,倒也可爱的紧。
宁虞委屈巴巴撅着小嘴:“书钰哥哥......”
唔,知道和他撒娇,也还算聪明。
书钰凤眸弯弯,神色自若地给白慕然倒了杯茶,又给宁虞和自己都倒了一杯,而后放下茶壶。
“尝尝,沧澜山的银毫,还是你家宫门前采的呢。”书钰拍拍宁虞的肩膀,柔声说道。
宁虞刚把茶杯端起来,闻到熟悉的茶香味,心里又甜又苦:从小喝到大的银毫,系满了和爹爹娘亲还有哥哥之间的回忆。也不知道现下他们到底如何了,有没有受伤,会不会也在担心她......
白慕然却已经听出了书钰话中机锋,震惊了一瞬,缓缓转向书钰:“你已经找到上山的路线了?”
宁虞“咕咚”一下把口中茶水哽进肚子,满脸希冀望向书钰。
书钰也端着茶啜了一口:“唔,如冰似雪,清甜淡雅,入口尚能唇齿留香,好茶。”而后眼珠一转,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此时正是采摘茶叶的季节,天凤宫虽然遭十大宗派围堵,可这银毫,大抵是有好些人舍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