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下过一场雨之后,慢慢感觉到了秋意。
对于春秋,我一直感觉不明显,生长在祖国最南边的我,除非热得很了,或者冷得很了,才能察觉出夏天,或者冬天,其他日子对我来说,别无二致。
于是想在冬天看一场雪,想在夏天淋一场雨,想在春天看嫩绿的芽,想在秋天看红色的枫叶。
毕业之后,我填的第一个志愿就是北边的学校,阿忆问我,你跑那么远,不会是在逃避什么吧。
我摇摇头,逃避什么?除了这个我厌倦的城市,我还能逃避什么?
我拍拍阿忆的肩膀,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北边,冬天还能打雪仗呢。
然后在去洛阳的火车上,阿忆眼睛红红的看着我,那眼神就像在说:“我既已跟你走了,你可不能负了我。”看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和阿忆的相识追溯到记忆的源头,是两瓣白花花的屁股,每次和阿忆说起来,他都难能可贵的红了红脸。
那时我们住的房子还不像现在,一层只有两户人家,隔壁是没有人,对门是不相见。那时的房子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住着住户,共用的厕所和水房。
阿忆6岁搬来我家隔壁,在走廊的尽头,他的妈妈每到饭点准时会在走廊燃起煤炉,然后开始炒菜,于是在我童年里记忆最深刻的除了豆瓣被翻炒的香味,还有煤烟的味道。
阿忆的爸爸也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在我看来似乎没有他不会的,他在自家门口做了个方形的水槽,不仅方便了一家人的洗漱,更是让我和阿忆有了第一次尴尬的相遇。
大概是觉得小孩子是没什么羞耻心的,阿忆妈妈完全不顾阿忆已经是个6岁的大男孩,某个夜晚在新建的水槽里欢欢喜喜的给阿忆洗着澡。
而恰好这一天我在小广场上没找到心仪的小伙伴,破天荒的回来的有点早,于是就看到阿忆光溜溜的小身板站的笔直,还没来得及看到更多,就被他发现了,迅速转身,于是我只看到他光溜溜的小屁股墩。
每次斗嘴斗不过阿忆,都会拿这段出来噎他,屡试不爽。
第二天我拎着小凳坐在家门口,等着什么时候能再见见这个新来的小伙伴,最后却没等到阿忆,只等到阿忆妈妈买菜回来,和妈妈说阿忆生病了,蔫在家没什么精神。
然后阿忆妈妈一扭头就看到了我,让我去他家玩,我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慢慢的走到他家门口,一眼就看到他躺在床上,看着动画片。
我一点一点蹭到他床边,他一看是我,立马转过身背对着我,不爱搭理我的样子,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看了他一丝不挂的样子他觉得不好意思,于是用手捅了捅他:“我有一个超能力,任何结我都能解开,你信不信?”
他差点就要转过身来了,但还是傲娇的说:“不信。”
我拿出刚刚玩着的绳子伸到他面前:“不信你可以试试啊。”
他犹豫了一下接过绳子,开始认认真真的打死结,期间伴着一两声咳嗽,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然后依然傲娇的把绳子递过来,不看我。
“你不看看我是怎么解开的?”
他终于一脸不情愿的转了过来,看着我把一个一个死结打开,然后他又系,我又解,他觉得十分神奇,也忘了是在跟我生气。
从那个下午开始,我的整个童年,乃至整个少年时代都有了他的参与,我们一同解开了成长路上的道道死结。
看着车窗外慢慢接近地平线的太阳,这里不似家乡多山,外面是一片荒原,我想起妈妈红红的鼻头和湿湿的眼眶,心里和外面的土地一样,什么都没有。
阿忆递过来一碗泡面:“吃点东西,啥都别想,不是还有我呢么。”
每次都是这样,阿忆总能看出来我心里多不好受,也总是什么都不说默默递吃的。
高中的时候喜欢一个男生,每次偷看他的时候都觉得他完美的整个人都在发光,我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他,心里默默欣喜着这第一眼的缘分。
然后每次一转头都能看到阿忆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我就语无伦次的辩解:“你看看人家,话又不多,人又谦虚,做事情一心一意的,还长的那么好看。”
“是啦,被一个智障看了那么久还没反应,他别不也是个傻子吧。”然后白我一眼转身走掉。
直到后来我和这个男生终于在一起,我得意的拿着他的成绩单给阿忆看:“你口中的傻子成绩比你还好,那你是什么?”
阿忆不屑的瞟了一眼成绩单:“他不是傻子也改变不了你智障的事实。”
我伸手作势要掐他,他立马认怂:“好好好,我错了,我智障,我智障好吧。”
那么智障的朋友又是什么呢,可能也是个智障吧。
我一直以为这个做事情专注的男生,对待感情也是专注的,专注不是一种品质吗,为什么在同一个人身上可以有两种不同的演绎?
后来经过很多事才发现,这世上能用逻辑解释的事很多,但其中并不包括感情,感情是错综复杂的另一个领域。
那天晚上阿忆和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我发现我跟丢了阿忆。
那时街上已经没有了成批成批放学的学生,只有几间正准备打烊的店,和明晃晃的路灯。
我一个人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好失败,作业还有好多没做,考试分数一直不上不下,认认真真喜欢的人在操场拉别的姑娘的小手,发小蠢的连自己身边走丢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我觉得我快哭出来了,但一想到阿忆一路碎碎念,到家后才发现我不在了的样子十分好笑,也就哭不出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往前走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把烤土豆片,清晰可见的绿油油的葱花,和香喷喷的孜然粉。
“走着走着觉得有点饿,你不是最爱土豆么,喏,一次吃个够,不用谢我。”
我正感动着,一转头发现他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串烤鸡翅吃的津津有味,满嘴的油,完了还砸一砸嘴。
如果说那时候我还分不清喜欢和爱的差别,和那个男生分手的时候才算是清楚的明白了。
喜欢是浅薄,是表面,是受到伤害立马就会缩回的条件反射。
而爱不一样,爱是清楚的感觉到疼痛,感觉到苦楚,烙铁加在身上也不能放弃的希望幸福的感觉。
轰隆隆的列车向着太阳落下的地方驶过去,我看着对面的阿忆,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在我身边,我就能解开所有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