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平原的冬天,没有东北铁栏杆的美味,没有江南冰雨的勾兑,可我还是很怀念,怀念有你们的雪天。
家里下雪了,大片的雪团从天而降,落在田野里,落在树林里,落在村庄里,落在小院里。小院厨房里的蒸汽向上欢腾,雪团向下闹腾,二者在厨房上空拼得大汗淋漓。母亲手里搅拌着面糊糊,站在厨房门儿向外看,看院子里的我在雪中使劲儿撒欢,时而跟小狗比脚印,时而望向母亲傻笑。
这时,你们总会站在大门口喊我,偷偷喊我出去打雪仗。对于雪天出门,母亲是不允许的,可我还是会趁母亲转身的空挡儿溜出门去,去白雪皑皑的世界里洒时光。
雪下得很大,可我们很小,站在漫天的白雪里,我们几个小不点儿就显得更小了。
我们爱滚雪球。把小手儿从棉袄兜里拿出来,捧起雪,先团一个皮球大小的雪蛋儿,然后开始在地上滚。冬天的河水枯竭,那是我们雪中撒欢儿的圣地,站在河坡上沿儿,把雪蛋放下去,看着它一点点滚下去,一点点变大,甭提多开心了。放下去容易,推上来难,一不小心就会连人带雪球一起滚下去,弄个人仰马翻,不,人仰雪球翻。我们还会比谁的雪球大,我爱哭,因为每次我都是我的最小。
我们爱堆雪人。滚好的雪球就刚好用来堆雪人,我的雪球小,总是用作雪人的头。你们会偷出家里的铲子给雪人规划形状,而回家偷扫帚作雪人胳膊儿的活儿却总是我,有的时候忘记拿回家。等母亲发现,就会拎着扫帚追着我满村子打,你们会跟着我跑,我滑到了,你们还笑话我。爬起来,接着跑。
我们爱在雪地里撒尿,不,是你们爱。你们从来不带我,嫌我是个女孩子。其实,偷偷告诉你们,我偷偷看过你们在雪地里撒尿,看谁尿的远。还喜欢尿出一个小洞,看雪慢慢的坍塌,这可真是无聊透了。
我们更爱打雪仗。我爱哭,打雪仗的时候尤其爱。两方找好堡垒,开战!雪团混着漫天的雪花,在空中飞舞。一个雪团过来,刚好被丢进脖子里,那叫一个透心凉。扔雪球的时候,嘴里还喊着“打死你个小日本”,我们偶尔也会恼,会演变成集体斗殴,在雪地里一对一翻滚,可是我们不会不欢而散,会很开心。
夜幕渐渐迫近,湮没皑皑白雪,世界变成了灰溜溜,就像偷偷回家的我们。偷偷溜回家的我们,刚好被站在门口和大娘大婶拉家常的母亲发现,母亲们一人提溜一个孩子回家。认真听,不久后就会传来孩子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可我母亲不会,母亲会解掉围裙,把我身上的雪拍掉,嘴里一边数落,一边给我找干净换洗的衣服,随手把我捂在被子里,温柔的嘱咐我“再出来就把腿打断”,顺便把湿哒哒的棉鞋放在锅底烘干。
连停电时的下雪天也很可爱。黑白电视机突然晃了一道光线,继而没了人影,世界都变得寂静了。连忙跑到院子里大喊“停电了”,一呼百应,前院后院的,接二连三的喊,喊“骗人的”,喊“骗你是小狗”,这样的呼喊和回应能在雪夜里回荡许久。
好想告诉你们,家乡又下雪了,我想偷偷喊你们打雪仗,可你们都不在了。就连刚刚停电,我莫名的喊一嗓子,也只有老村子里的狗汪汪回应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