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气燥热而沉闷,灼热的阳光火辣辣地烘烤着大地,像是在为一场浩大无声的赛事积蓄声势。
下了专业课,走出教学楼,扑面而来一股灼人的热浪,被晒得半眯了眼。挑了一条不常走的阴凉小路,左右顾盼。蓦然瞥见一壁浓绿茂密的爬山虎。蔓延伸展,缠绕交错。
记忆中,一栋高三教学楼外的墙外,也蜿蜒过一大片爬山虎——
每天早上六点四十,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一路狂奔赶早自习。
七点五十,早读结束。冲到学校外去买早就想好了的早餐:石磨坊的豆浆最正宗,德园的包子馅特足,靠近校门的那家肠粉摊的汤汁是一绝,还有一品香的三鲜面、鸡腿饭,分散各处的煎饼果子、香妃卷、烤面筋,都是值得冒险带进学校的美味。
下午六点半,晚自习从一套半个小时的英语听力开始。
九点五十,晚自习结束的铃打响。继续趴在桌子前,算着怎么也算不完的数学题,对着一道道选择题的答案,把做错了的题总结到纠错本上,在to do list的本子上画下一个个红色的小勾。再带上一套睡前要做的题,揣上两张记了新的知识点的小纸条,稀稀拉拉地四散开去。
慢慢地,我们发现,这栋“高三御用楼”的每一处细节都是经过了精心设计的。
墙壁和栏杆扶手,漆的都是墨绿色。听说是因为绿色对眼睛好,而且能让人静心。
教室靠外的那面墙不是平直的平面,而是曲曲折折的V字形。地理老师说,这样可以让你们用不同的视角看外面的风景,会没那么枯燥。
同时,学校用心良苦地没有在这栋楼建一间洗手间,要我们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于是就得卡一节不拖堂的课间,卯足劲掐着分秒往另一栋楼奔。
语文老师说,在这栋楼里,你们要做的就是不停地学习,争取做到一天写完一支笔芯——之后我奋笔疾书地试了很久,却一直都没能做到,最快也只是三天写了两根。让我一度怀疑这件事的可行性。
在日记本上咬牙切齿地感慨:呜呼哀哉!这高三生活真是惨无人道灭绝人性。
那个时候的我们,每天要做的题很多,除了学习之外,要想的事很少。最能影响心情的,就是每次考试的分数。
有什么想说的话,就给交情好的朋友传小纸条、写明信片。约吃饭、问作业、要课外书、发泄、吐槽······收拾好心情,再一头扎进茫茫题海。
教室的电脑连上网后,老师让我们每天早上看半个小时的《朝闻天下》。原本瞥一眼就会换台的节目,因为有分分钟秒变时事材料的既视感,也听得上心了好几分。
老师不在的时候,一班人就偷偷地看《一站到底》。理直气壮说看这个是为了增长知识——其实是因为被六连庄的机长圈了粉。
晚自习的课间是最疯的时候。在楼下的操场追啊跑,闹得兴起了甚至会几个人合伙抬着另一个人“游街示众”,直到预备铃打响,再急急忙忙地撂下她往教室跑。吵吵闹闹的,像是一群没有长大的小孩子。
照毕业照的那一天,我们穿着印着每一个人名字组成班号的班服,对着镜头嘻嘻哈哈地笑。去找自己喜欢的老师要签名求合照,要到了就开心地蹦得老高。
给穿了三年的校服写上每一个人的名字,衣服被各色马克笔涂得花花绿绿,杂乱张狂,像是热烈彻底的青春。
我们在那栋楼度过了整整一个高三,也在那里继续度过了高考的720分钟。
考完试的那天晚上,我把日记本翻到之前感叹呜呼哀哉的那一页。想了想,在后面加上了一句话:不过有她们一起,感觉倒也很好。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没有像预想的那样一觉睡到下午。而是早早地起了床,在搬宿舍前,去校门口买了最后一次早餐,和一份有高考答案的晨报。
跟两个朋友去KFC对答案,从阳光正好到华灯初上。我们说着自己荒诞不经却又坚定不已的愿望,交换着十年后的期待。
十年后,我们还会再见吗?我不知道。但至少那天约定的当下,是真实发生过、存在过的,未来改变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总是觉得,过不了多久,老师就会把我们叫回学校,给我们分析考卷。我们就按原来的位置坐着,可以一边抄看不懂的压轴题,一边吐槽出题老师“用心险恶”。
樱花以一秒五厘米的速度飘落,火箭用一秒五千米的速度飞奔。我们的相遇,一定是比这要精妙神奇的存在。
如果说我们每个人都是一颗小星球,那么每一次相遇就是两个轨道的交叠。我感激我们的光锥曾彼此重叠,感谢你曾经交接过我的星轨。
后来的我们,按着各自的轨道继续运行,不再过多地回想起曾经的生活。一头扎进一趟新的旅程,拥抱和进入一个个新的世界。
我们认识到了越来越多丰富有趣的人,看到了许许多多新奇美好的事物。让自己的小星球也越发的迷人多彩。这是一件非常美好、足够令人心生向往的事情。
我们的高考已经过去一年了,但我从不怀念高考。要说怀念,我只怀念那个陪伴我度过了一段漫长岁月的你。在那段晦涩枯燥的日子里,我们疯癫吵闹、促膝谈心,知晓对方年少时最想去的地方、最想达成的心愿。
以后的我们,会再交叠新的轨迹,探寻新的生活。所以啊,你我只管大道上马,仗剑青天。一脚踏入尘世浪,老来笑说少年狂。